第二十一回
心有灵神女几番入好梦 情无价村姑数度传佳音
话说状元公说走就走,跟着那群女子急急追了上去。他远远看去,在那群女子里面,有个背影很像田姐姐的身段,便脚下加劲,想追到前面去看个清楚。
待状元公赶到松风亭,那群村姑已在亭子内休息好一会儿了。她们是山下村庄里的一帮姑娘,大多年纪在及笄年华,虽然粗衣布服,却也娇美动人,特别是她们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样子,使人看了实在动心。小福生本来也是个天真无邪之童,可是现在做了状元公,天真已与他无缘了。虽然童心未润,但成天要装老成,特别是乌纱帽长蟒袍穿戴在身上,一天到晚要一本正经地迎宾送客,寒暄客套,烦死人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倒不如在仙山与自己的田姐厮守着,过那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日子更好。
歇息一会儿,那群村姑动身了。雨声见她们走了,笑着问:“老爷我们也动身吧?”状元公却不言语,抬腿就走。雨声连忙跟上。他人虽小,心可灵,知道那群村姑里面没有自己主子的心上人,因此自己小心跟着主子,不敢多说话。
转了两个山头,来到半云亭,见那群村姑又歇在那里,唧唧喳喳地说着话儿。她们有站着的,有坐着的,有指手划脚看风景的,有娇语吟哦半云亭柱上的对联的。村姑们可不知道状元公驾到,既无人让坐,也无人招呼他。她们循守着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不理睬别人,只顾自己玩。只有一个浓眉大眼身段姣好的村姑,时不时瞟小福生一眼。
“姐姐,你看山上云端里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凉亭,多美啊!”
“妹妹,那是仰云亭,相传是我们的先人为纪念一位乐善好施的先生而建。”
“姐姐,我们快上,就要到天上了!”
“妹子,你不要光看上头,看下面那座小山,多么像大田螺。”
村姑们随姐姐手指看去,只见松风亭下,有座山头极像田螺,活生生地坐在那里。
“姐姐,那些小山头,大石头,也像大大小小的一群田螺,仿佛尾随着大田螺上仙山一般。就像我们跟着姐姐上仙山一样!”一个瓜子脸的妹子笑着说。
“死妮子,你把姐姐比田螺,看我撕你的嘴儿!”她边说边赶过来。
“姐姐,你且慢动手撕人!”瓜子脸的妹子笑着说,“田螺有什么不好?听说成仙成佛的多着哩!修炼成人嫁与凡人的就更多了。”
状元公小福生听了,大吃一惊,连忙又看一眼浓眉大眼的大姐。见她除了姣好的身段似有些像田姐姐外,面目却全然不像自己的神仙姐姐。
那浓眉大眼身段姣好的村姑,似已发现状元公在注意自己,便又瞟了他一眼,自顾自地与村姑们说笑着上山去了。
状元公也跟着动身上路,一会便到上游第一观。村姑们向灵芝庵方向去,状元公则带着雨声向东翻过山凹到回音谷去。
回音谷是状元公读书的学堂所在地,谷尾有他结识神仙姐姐的草屋。快到草屋,状元公触景生情,整颗心像要跳出来似的。他三步并作二步冲向草屋,希望一手推开草屋门,神仙姐姐就会含情脉脉地端坐在里面等候自己。然而草屋看见了,门口是一片凄凉与寂寞,空谷风静,花鸟无声。状元公心中一凛,快步来到草屋门前,他站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力图平静一下快跳出胸膛的心。
雨声连忙抢步向前,推开了屋门。
状元公小福生双眼向屋内抢扫一眼,一双明亮有神的眼晴霎时暗淡下来。屋内空空,静寂无人,他火热的心冷下了半截,呆呆立在屋中。雨声忙搬了一条凳子放在他的身旁扶他坐下。
状元公刚一坐下,便又站了起来,说声“走!”,拾脚就出了草屋门,然后满山遍野混找起来。灵芝庵、莲花洞、灵芝峰、五老峰、中天峰、长寿亭等,各处都无不一口气找到………最后,他拖着沉重的步履回到草屋。
“雨声,屋内如此干净,是你打扫的?”状元公回到草屋后,虽然疲惫不堪,但他发现屋内清洁干净,不像久无人居的模样,倒像是时时有人清扫的常居,因而随口而问。
“老爷!”雨声一身汗湿,喘着气说:“小的跟着老爷上上下下满山混跑,哪来的时间清扫?老爷,快歇会儿,你看床铺现成!”雨声一面说,一面铺好床帐,也不问是谁家的。他只希望状元公快点歇下,自己也好坐下喘喘气,松松腿。
小福生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帐顶,心烦意乱,懊恼万分。他后悔上京时没有与神仙姐姐约好回仙山的相见地方,现在才知道别时容易见时难。现在不知神仙姐姐的近况如何?自从那次与她一起进城游玩后,总感到叫田姐比神仙姐姐亲切。可是现在的田姐哪里去了?还理不理自己?会不会变心?不!说不上变心,人家还没有答应过自己什么!人家毕竟是神仙,自己官再大也还是凡人。田姐会不会认为帮自己功成名就,已了结心愿,从此可以撒手了?如果是这样可就糟了。想当初相处得那么久,怎么不早向她求婚呢?真是傻子!现在后悔已太晚了。天呀!可怎么办呀?
田状元公躺在床上,心乱如麻,思绪万千,越想越乱。是的,人家是神仙,曾对自己说过行善为本的话头,也曾说过她做好人是帮自已修阴功。田姐会不会为修阴功积阴德而帮助自己呢?如果是这样,就难与她相见了。他越想越觉有道理,越觉有理,就越觉得没有见田姐的希望了。不知不觉间,状元公已冒出一身冷汗。
立雨声见主子大汗淋漓,忙用汗巾给主子擦去……
田姐轻拎裙摆,冉冉而来。两个酒窝深深地,两汪秋波明明地,一张小嘴儿甜甜地:“恭喜福弟,独占鳌头,功成名就。”
“神仙姐姐,你可来了!福弟可想煞你了!”小福生连忙迎过去。
小田女赶忙轻轻向后飘去。
“神仙姐姐,你等一等我!”小福生边说边追去。
“福弟,你是皇帝老子都要让你两次的人了,大登科你已达到了,小登科也就近了!恭喜呀,恭喜!”
“求神仙姐姐,求田姐!”小福生一时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说好。
“福弟,林家小姐美若天仙!”
“不,不,不!神仙姐姐,请听我说!”小福生急得不知从何说起。
田姐却急速向后飘退去了。
“姐姐!田姐姐!神仙姐姐!你等一等我!”状元公大叫着。
雨声连忙走过去轻轻地推他:“老爷醒醒,老爷醒醒!”
小福生清醒过来了,才明白刚才不过是做了一场大梦。雨声拧上一把面巾,又要给他擦拭汗水。状元公却不耐烦地把他推开,呆呆地坐在床上,咀嚼着刚才的梦境:田姐满面含芳,却若即若离,嘴里连说恭喜贺喜,吉利话连篇,却又飘然而去!是什么意思?难道与自己恩断义绝?看其面色又不像。田姐满脸春风面容甜甜,但又不愿多说话,不等自己的解释。她林家小姐、林家小姐地说着,难道田姐怨嫉林家小姐?听口气又不像。说到林家小姐,似乎还是喜孜孜的。田姐呀!林家的婚约是父亲作主乱定的。田姐呀!你的福弟始终没有答应过这门亲事。田姐姐呀!你怎么不等你的福弟说明就走了?唉!自己也太愚笨了!
“福生呀,小福生!”状元公心里自怨自艾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你枉有夺魁之才,却是个笨嘴笨舌的蠢物!连个留田姐坐一会的话也不会说。真是愚笨透顶的一个大傻蛋!”
“老爷!”状元公一愣,抬起头来,寻声向床下看去,只见地上黑压压跪着一帮奴才家丁。
“老爷!”奴才们齐声说:“请老爷上轿回府吧!不然老太爷老夫人会着急的!”他们刚才在草屋外听状元公大叫大喊,急忙赶了过来,见状元公满身汗湿,怕他会生病,才大着胆子请老爷回府。
“你们都回去!雨声也回去!”状元公一腔怒火,冲着奴才们发泄。刚才梦里没有留住田姐,他正在惋惜,敢情是他们进来,把田姐惊跑的?真是一群蠢驴!早不来,迟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惊走了我的田姐姐。
“都回去!禀告老太爷,我要在此多住几天!”
“老爷!”奴才们齐声说:“山上危险,奴才们在此侍候、陪伴老爷!”
“都回去!我在这里寒窗攻读十载,不是稳稳当当过来了!”状元公动了真气,大声吆喝,“我要住几天,哪个敢不先回去,我重重责罚!”他想把奴才都赶回去,自己一个人才好与田姐相会。他想田姐肯定讨厌人多,人多她就不愿来见自己了。对!人多了,怎好说心里话呢!
先回家去报信的家丁,已把一应家杂食物送进草屋来了。状元公见了,脸色稍和缓些:“好!放下吧,你们都回去!回去自有重赏!”于是,包括雨声在内,谁都不敢违抗状元公,纷纷离开草屋,不过他们明为下山,暗中却寄住在山祠内,只是不让状元公看见罢了。
状元公赶走了奴才们,自己起来,整理了一下床铺,便又躺下。
刚躺下,又起来呆坐着,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便靠在床头闭目沉思。他回味着梦中的田姐姐似亲热又似冷淡,含笑而去的情景。想着想着,他双眼的泪珠不觉夺眶而出。
这一夜,状元公在旧时念书的草屋里,辗转反侧,思绪万千,终夜无眠。即使是入睡了,也是在梦中渡过的。
第二天,状元公患起了单思病。
要知状元公的单思病如何,田姐有没有来相见,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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