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看贾樟柯的《贾想》，触碰了记忆中关于故乡的那个开关。
声
人的记忆总与色、声、香、味、触、法这些感觉相关。县城里充斥着摩托车、三轮车的突突声、大喇叭的叫卖声、商店里传出来的流行歌曲的声音，都在记忆里。大约这就是所谓的小镇情怀。我不知道生活在大城市的我们这一代的同龄人是否有关于城市的记忆或者情怀。我也不知道，在游乐场、迪士尼、动画片、培训班里渡过童年的我们的下一代，她们会有什么样的记忆，会有什么样的情怀。
色
我总觉得人的记忆，会在某一个年龄段之后关闭。在这之前，那个记忆的感官是打开的。这个感官和世界是紧密连接的状态，你能够感知的周围的环境，并且把它用脑海中的相机拍摄下来，形成一幅幅的画面。有一天，有一个点触碰到那个开关，就打开了那个画面。而在此前，它们就像尘封的旧照片，存储在你的记忆中。
过了这个年龄段以后，那个感官似乎就关闭了，人更多关注的，是自身，或是生活本身了。或许，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常常会怀念青春。
想
山河故人的那些画面，让我想起一件事情。大约在我八九岁的时候，暑假，总在外婆家度过。晚饭后，外公、外婆、舅舅和我，四个人都会去串门。外婆家住在县城边上，走上十分钟的路，便会到一个卖东西的小铁皮房子那里。每天晚上，那里会聚集很多人，在昏黄的灯光下，打扑克、聊天。
到晚上九点多钟，一起走回家。
那时候流行郑智化的《星星点灯》。舅舅每晚回家的路上会教我唱：抬头的一片天，是男儿的一片天，星星在满天的星光下，做梦的少年，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却发誓要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
我也跟着唱。顺便抬头，看看天。那时候的天，还很蓝，还能看得到星星。星星冲我眨着眼睛，我想着海角、天边……那是多遥远的地方。
回外婆家的路，左边是山，右边是河，要经过一个急转弯。在路急转弯的地方，河的那一侧，长着一排高高的白杨，大约有几层楼那么高吧。
法
有一天中午，树那边突然闹哄哄的，我们跑去看。原来，树上住进一个新移民，一个乞丐。说是乞丐，其实不大恰当，他从来没有向人乞讨过，只靠垃圾堆过活儿。在垃圾堆里翻出半个馒头，一点剩饭剩菜，几件破烂的衣服……晚上，找一个避风的角落，便是他生活的全部。因此，确切的说，他是定居在我们县城的流浪汉。小孩子们遇见他，总是又好奇，又害怕，想看看他跟我们有什么不同，又害怕他突然发疯，总觉得他与我们不是一个物种。
谁知，他就把家搬到了树上。县城里的几个警察想办法叫他下来。怎么劝，他都不下来。警察大概也觉得尽到了责任，便也没采取措施，就那样走了。
此后的几天，乞丐一直都住在树上。警察有时候会过来，看看他，想方设法的给他弄一些吃的，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给他送上去的。笔直的白杨树，在很高的地方才有树杈。中午烈日当头，晚上繁星点点，他就趴在树上。每次我们走到树附近，我都贴着边儿走，生怕他下来。他也不下来。走远点了，我便又想观察他，于是就回望，只见树上有一个小黑点，一动也不动。
过了几天，又是中午，白杨树那边闹哄哄的。我们跑出去看，警察正在想办法往树上爬。听大人说，那乞丐死了。警察还是把他的尸体从树下弄下来了，处理了。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
此后，每每经过那段路，我只觉心里一紧，总要快速的跑过那段路才行。还不时的，要向后张望，心里充满了恐惧。不过总算，夏天快结束了，我也要开学了。
香
北京现在已是处暑时节，凉意已至。走在王府井大街，隐约闻到一阵阵桂花的香味，就想起了上海。这个时节的上海，满城飘着桂香。很久未远行，身未动，心已远。记得上次带一一去上海，在我曾经住的地方，我告诉她，这是妈妈以前住过的地方。
她说：妈妈，这是外婆家吗？我说不是，是妈妈是妈妈离开外婆家独自住过的地方。
她似乎有一点理解，她好像说：妈妈，我长大了可不想离开你。
我说：好。
但是内心有一种声音，她离开我是必然。
心经上说：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大概就到了解脱的境界了。可是人要是真的解脱了，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或者说，解脱的意义是什么？没有烦恼了，也就没有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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