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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疫情,我仍旧要说声抱歉

面对疫情,我仍旧要说声抱歉

作者: 邹新文 | 来源:发表于2020-02-13 20:09 被阅读0次

    “是谁的错?不是我们的错。”

    “可是远方的战争啊,原谅我带花回家。”

    昨晚,和武汉的朋友通电话,听她在那头说,她家离华南海鲜市场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她的父母都被隔离,姥姥上个月重度疑似,没有床位,在家熬了一周,几度昏迷才终于确诊,住进医院——

    “差一点就进不去了,后面还有几百号人。”

    “我说的大概会被屏蔽,的确有人从头到尾没有进入数字。”

    “求助微博会被消失。”

    “我有朋友快崩溃了,后天要去超市买菜。”

    “可是一切都会好的……”

    她的声音平静温和,一句句顺着电话线,讲给我听。

    “很魔幻,总感觉在看一场荒诞剧,眼睁睁地目睹从前随意却平静的生活,飞快地,没法阻止地,偏离轨道……” “原来人这么脆弱,原来曾经习以为常的有秩序的世界,这么这么地脆弱……”

    “不可以理解的,没办法,如果不是这场荒诞剧中的人,无法感受……说不上来了……”

    库伯勒-罗丝模型描述了人对待哀伤与灾难过程中的5个独立阶段,即

    抗拒(denial),

    愤怒(anger),

    理论(bargaining),

    沮丧(depression),

    终于抵达了接受(acceptance)”。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逛微博了,甚至刻意回避不知真假的各种消息,减少信息的摄入,只关注应该知道的基本新闻。 我以为我已经达到了“接受”状态——

    既然灾难已经发生了,就好好抵御和弥补,继续生活。 我的理智告诉我,捐款,不传谣,乖乖宅家,省下口罩给前线,力所能及之事,都已经做的够多了。面对灾难,我努力调整到一个良好的、积极的、有信心的态度。

    可是,我的心还是无法接受。

    某处的红会,某处的集体罢工,某处的限制出口……

    窗外就是魔幻现实,就是楚门的世界,远方则是需要我握住的手,需要拥抱的背影。

    那些克制与理性的声音,那些愤怒与狂暴的呼喊,那些浸泡泪水和血渍的求助信——

    哦,我对自己说,那些都是真的。

    都是活的。

    是的,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生活终会继续流淌,继续明亮,散发出香气和光芒。可是在此之前,我能做些什么? 说真的,我能做些什么?——总感觉不够。

    我愈发深刻地意识到这不是我的错,可我愈发迫切地,想要抱歉。 为太多不应发生的事,已经发生抱歉;为本该发生的事,却没有发生抱歉;为幸福和春天并未产生完全的联系抱歉,为被迫提前的长大和一夜失落的童真抱歉……

    为一次又一次企图用文字抚平不可能被抚平的苦痛抱歉;为迟到的正义抱歉,为失血的赞美抱歉;为遗忘抱歉,为无解抱歉;为必须称之为巧合的必然抱歉……

    为此刻,无法抵达你的身边抱歉。

    直至今日,我尚未走出迷茫——

    从战争炮火里幸存下来的士兵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活着,那些拥有金色长发未婚妻的英雄,那些心怀玫瑰色脸颊女儿的智者,他们都死了。

    “为什么是我?我该如何生活下去?”

    老人须发皆白,眼眸仍旧湛蓝净澈,他回答士兵,只有简简单单一句:

    “Why ask ?”(为什么要问?)

    希姆博尔斯卡同样在诗中写道:

    “我们应怎样生活?”

    有人来信问我。

    而我正想问他

    同样的问题。

    再一次,一直如此,

    像上面的问题,

    天真的问题

    总是最显急切。

    他的另一首诗,《统计数字》里提到,一百个人,各不相同:

    总是善良的的人,也许五个;能够不怀嫉妒地欣赏他人的人,十八个;因为年轻犯错的人,六十个;不好相处的人,四十四个;有能力快乐者,最多二十几个;除了占有在生活中一无所获者,占三成;值得同情的,九十九个。

    唯独终有一死者,永远百分之一百——这个数字迄今无变化。

    他那样清楚地看到,生活可以放弃一个人,却从来不曾放过一个人。可他依旧会喃喃自语——

    “是谁的错?不是我们的错。”

    “可是远方的战争啊,原谅我带花回家。”

    夜很深了,躲在《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Gone》里面哭泣,面对远方的灾难、他人的苦痛,不安和酸涩在每一片大地之下涌动。无数心灵的根系深入,潜伏,相互触碰,相互理解——

    终于在一个小小的瞬间的念头间,抵达共情。

    共鸣之中,大悲伤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大地前所未有的寂静,歌声贯穿夜色,艰难地前行:

    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

    花落何处

    Young girls have picked them

    姑娘们把它摘去了

    Gone to husbands, everyone!

    姑娘们去找小伙子

    Gone to soldiers, everyone!

    小伙子到军队去当兵

    Gone to grave yards, everyone!

    士兵们魂归墓地

    Gone to flowers, every one

    墓地长出了花朵

    Where have all the flowers gone?

    花落何处

    想起奥茨,仿佛寻寻觅觅终遇同类。我为这一切抱歉,可我不会为我的柔软感到抱歉。 我们的身体里一直有一块冰,藏至心底最深处,从小到大,不肯示人。

    所有人皆嘱咐,如何坚强不惧严寒,如何忍住眼泪终成大器,要理性,要强壮,要成为一个战士。

    最后我们成为了这样一个人。但在内心深处,总有一片空地,在那里,我们柔软而多愁善感,如同初生的春水、赤裸的热河。

    流出的眼泪就是融化的冰。 我们的确哭了,也算不上懦弱,更非失去希望,并不代表寒冷占据上风。

    可能只是这场冬天太过漫长,积攒了太多冰,它们不断流去,泪水要洗去四周黑暗,洗去一切肮脏,洗出一个清明。

    万籁俱寂,眼泪落下来,也饱含温度。

    我们就在无数这样的泪水里,一同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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