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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红把摊位前的两张小桌子移了移,移到了摊位的右边上。这两张桌子上,摆放的都是些铁器:各种剪刀、大小镰刀、钉耙和钳子之类。每个集日都搬出来,和她家的摊位一起。
这是她的当家人铁牛的惯例,如红不情不愿,也不过多反对。事实上,反对了也没有用,铁牛就是一头犟牛,认定了一件事,怎么拉都拉不回。他甚至还有一套理论,说集日就像张大饼,摊贩都是些争温饱的蚁虫,你不争,谁给你吃?!而今大饼在缩小,更要争!
虽然打的比方比较形象,但如红觉得那是他危机感太重,危言耸听,自己给自己找压力。如红以前也主张搬过,而且热情高涨,和他一道动手,夫唱妇随忙得不亦乐乎。可没过多久,这热乎劲儿就丧失殆尽,因为生意越来越少了,搬来搬去,感觉都是徒劳,还不如不搬,就搁在店里。甚至集日也还不如常日,她懒得去动。所以整个摊位,都是铁牛起早搬出来的。
八九点的太阳已经变得热辣,没有了初升时的温柔,却一如既往地照着大街,照着穿梭的人流,也照着人流上空喧嚣的噪杂声和叫卖声,仿佛一位事不关己的看客,又仿佛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佛,不言不语,用自己的方式普渡着眼下的芸芸众生。
如红背着钱包,在摊位前站定一会,伸了伸懒腰,把双手交叉,扣在后脑勺上扭身子,左扭扭看看,右扭扭看看,哈欠连连,提不起丁点的兴致。
旁边的鱼摊位要走了,老板正在收拾东西。他的鱼倒是好卖,卖完正好可以回家做饭吃。如红这样想着,就见一个卖唱牒的女人拖着拖车走了过来,连人带车安插到了鱼摊位上。她已经来来回回在眼前飘过好几次了,这会子终于安定了下来。
卖唱牒的女人也不坐下,就站在那里,明明拖车的一侧挂着个小马扎。她大约三十岁左右,面孔很黑,脖子也很黑,黑裤子黑鞋子,一双黑黑的手一只扠在腰间,一只搭在拖车车把上,虽然上衣和帽子是艳丽的红色,但也染上了风尘,灰的地方灰,白的地方白。她的牒片都整齐地码放在拖车上的框子里,框子下面的功放,正给她做着广告,有女生在唱着甜蜜又柔美的歌。这歌声很撩人,如红想起了影视片里那些勾人魂魄的女演员的眼神……
一只苍蝇飞了过来,在她眼前忽来忽去,如红下意识地用手括了括,定睛仔细一看,嗬,摊位上竟然停了许多只!她找来一个苍蝇拍,一边拍打,一边自言自语:“特么的,人来人往的不靠一个,你们倒来凑热闹,要买东西么?我抽死你!抽,抽,抽……”
铁牛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摊位旁,他一来就搬桌子,他把两张小桌子也安插到了刚刚走掉的卖鱼人的摊位上,还特意挨着卖唱牒的女人的腿。那意思最明显不过――除了抢,还有赶的意味。女人倒也没说什么,侧脸看了看,只把自己又往边儿挪了挪。
如红看在眼里,不屑在心里:放自家摊位旁又不碍事,偏要去挣多大的地盘,本来早上桌子放摊位前就不对,还让不让人行路?若是被人撞坏了或是顺手牵羊给拿走几样,合算吗?要买的自然来买,不买的送他家里看哈买?……对了,除了不要钱送出去,倒是有人要的,可不要钱的买卖,你干么?
这下好了,一双眼睛要盯几处。她很想发作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噎了下去,做生意是不兴斗嘴的,不如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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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不见心不烦,她干脆把脸转了过来。眼前还有几只苍蝇在飞来飞去,忽上忽下,一会儿又停落到货物上。她一边用拍子驱赶,一边盯着大街上的人流发呆:这个女的到她店里买过电锅、锅铲和盆子什么的,那个用推车推着小孩的阿姨好像也来买过东西,还有还有,那刚刚过去的那对小夫妻也在她家买过不少生活用品呢……
“老板娘,买东西!”一声尖脆地叫喊,把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把头伸出丁丁挂挂的物品外一瞧,是卖唱牒的女人在叫,人家正帮她看着货物呢。她的桌子前面还站着个老头,正拿着一把钉耙在看。
“快来快来做生意,老板娘。”女人又叫了一次。她不意思的对她笑了一下,快步走了过来。有感激,有抱歉。
“这个卖多少钱?”老头问她。
“十五。”
“可不可以少要点?”
“唔……那就少个两块吧,给十三块。”
“可不可以再少些?”老头还问。
“不行,已经最低阶格了。”
老头放下钉耙走了,她和女人相视一笑,没说什么。也无需说什么,大家都懂。她低头理顺桌上的被翻乱的物品后,感觉头顶和背后有来自太阳针刺似的烫,便又走向自己的摊位,毕竟那里撑有四脚的伞蓬。
还没走到伞蓬里面,女人又叫开了,赶紧又折回去。有两女人拿着剪刀在看,问怎么个卖法。她用手指指着剪刀,一一介绍:“这个伍块,这个柒块,这个拾块。”那两人把各式剪刀分别抓手里看看,一顿低低絮语,放下,又走了。
“生意难做!”卖牒女人终于忍不住了,对她说道,颇有惺惺相惜的味道。
“是,是。”她点头,又摇头,苦笑了一下,低头重新码好剪刀,心里却无畏地倔强着:“不就是难做吗?特么的,再难做都休想压倒我!最困难的时期都能捱过来,还怕眼下的难做?”
这样来来回回的又有看镰刀,看钳子,甚至看剪刀耙子的,看是看了个遍,问也问了个遍,如红也不知道往返了多少趟,一样都没卖出去。有一次,有人拿着大小镰刀发愣,不知买哪个好时,卖牒女人便指着大的好言相告:“哎哎,买这个,这个好用,我家就用的这个。”那人看看女人,再看看陪着笑脸的如红,以为是托,丢下就走。
“唉,生意难做!”女人再一次叹道,显出万般地无奈。她用一种安慰又扎心的口吻对如红说:“你这还好,有人过来看呢,你看我,连看的人都没有。” 如红无语,不知道怎么回复才好,她是个嘴笨的人,她知道女人在太阳下已经晒了几个钟头,不容易!除了怜悯,能说的也只是:“大家都不好。”
女人站直了稍息的身子,一手正了正帽子,一手抓住拖车,另用一只脚去蹬那拖车的底部的刹车,意欲要走的样子:“我到那边去看看,你自己看好哦。”
“嗯…啊?你走啦…好好好,谢谢你哟!”如红有些意外,语无伦次起来。不过她没忘记,把最重要的感激话送给她。
女人的身影一溶进人群,就消失得无法找寻。如红站到伞蓬外,想看看她究竟去了哪里。可阳光太过刺眼,让她有些眩晕。由于花眼的缘故,眼前花绿的人流竟黑得像田间地头看到的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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