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河小姐与毛毛虫

作者: 鹿河先生 | 来源:发表于2019-01-26 22:27 被阅读59次

        鹿河小姐当然不叫鹿河,肯定也不叫小姐,甚至连鹿河小姐也不是。鹿河小姐之所以是鹿河小姐是因为鹿河小姐需要一个假的名字。至于假的名字用来干什么,众所周知咯,要讲真故事。

        鹿河小姐长到22岁的时候,已经数不清被人说了多少次“你这个人啊,这么让人难以理解,是不是从小缺爱啊。”鹿河小姐每次都皱皱眉,然后只当是过去了。

        鹿河小姐其实也不是没想过有这样的可能性存在。她想过,确实想过,鹿河小姐很认真的想过很多次。

        然后她想到她的父母,作为一对父母该做的、能做的,她的生命中是一个也不缺,别的父母做不到的,她的父母也都或多或少给了一些。那么她大概不是缺爱,鹿河小姐又想,她可能确实缺少一些东西是除了她之外每个人都有的。但是她又想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东西,想得多了人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失落,失落的人生不好过,大家都知道。

        后来,鹿河小姐索性也就不想了。生活难为她的事情还有很多,这只是一件如同空气中的细小尘埃一样可以忽略、无视甚至喝杯酒就可以忘却的小事。

        想的时候如鲠在喉,不想也就忘了。

        鹿河小姐小的时候是一个丑八怪,那时真的很小,小到她并不知道丑八怪是什么。只是她每一次看见别的孩子被人这样说的时候,被说的那个孩子就会大哭,然后跑回家告状。

        她观察过那些被人说丑八怪的孩子的父母,当他们听到自己的孩子向他们诉说自己被人如何如何欺负的时候,那些父母通常都会安慰那个孩子或者直接带着孩子去找对方,或讨回公道也好、或帮忙警告也好,总之就是告诫对方,你不要再来欺负我的孩子,否则我有可能对你不客气。

        但是当孩子们说到自己被人叫丑八怪时,那些父母的表情和行为又变得很奇怪。他们既不会去安慰孩子,也不会去告诫对方,而是低下头,小声的咒骂,表情鄙夷,腔调做作。鹿河小姐想,“丑八怪”可能是一个不堪的词吧。

        鹿河小姐第一次被人叫丑八怪,是在她拥有了一款当地博物馆发行的纪念版怀表不愿与人分享的时候。别的小朋友争相伸手从她的书包内袋掏那款怀表的时候,她发怒了。她的双臂死死地护住书包,无论他们怎么拳打脚踢鹿河小姐都不放手。

        后来她的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衣服也七上八下的,到处都是脏兮兮一片。那些小朋友走后,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站起来,路过小河的时候看见水里倒映的样子,吓了一跳。她记得,当地一个不懂廉耻、放荡不堪的臭名远扬的疯女人,大约也是这个样子。

        她跑回家,躲着父母换了新衣服、笨拙的洗了头,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小心翼翼从书包拿出怀表,确认怀表没受一点损伤才去跟父母打招呼。父母看她自己换了干净的衣服,还洗了头,夸奖她长大了。

        被夸奖了,她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她只是想,如果这样算是长大的话,那长大也太辛苦了。

        第二天开始,鹿河小姐就有了丑八怪的绰号。这个绰号有多出名呢?所有的学生都知道、所有的老师也都知道、所有的家长甚至也知道,

        当然,鹿河小姐的父母是不知道的。这个世界有时候很神奇的,就是有那么一些事情,所有参与或者知晓这件事情的人都如出一辙的对应该知道的人保持着高度一致的沉默。所以该知道的人就是你怎么努力也知道不了,不该知道的人反而全部都是知道的。

        起初孩子们喊鹿河小姐丑八怪的时候,鹿河小姐是生气的,或者比生气还多一点,大概是愤怒?总之就是那种身体发抖、面红耳赤的羞耻感伴随着胆小又懦弱的怒意的感觉。她觉得,她好像第一次被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词语羞辱了。渐渐听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或者说是认同了。

        不知你的生命中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当别人第一次攻击你时,你只是隐忍,想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知道,我不是那个样子,后来那一天迟迟不来,直到有一天你忽然醒悟,那一天不是不来,而是你原本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样子,你认清了事实之后,居然觉得不痛不痒,不喜不悲,甚至觉得,我知道那一天来不了了,所以那一天今后也不必来了。

        鹿河小姐的“那一天”确实从未来过也终不会来。活了22年,明明还不到考虑终将去往何方的年纪,却总有一种人之将死的无力感。生命得天独道的厚重与宏大,竟让她越来越觉得生命即将走向终结,不知如何是好。

        决定放弃与生活对抗的那天晚上,鹿河小姐吃了一大把助安眠的药。很快,她觉得自己好像睡着了,身体也轻飘飘的。她想,早该如此了。

        四周黑漆漆一片,她被一个头发微卷、胡子拉碴、衣着破旧的男人紧紧的捏住手腕,拖向一个黑屋。

        她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想起那场让人绝望的大雨,拼命挣脱,但是无用。快被拖进黑屋的那一刻她好像似有似无的用指甲扣住了一面墙,男人放开她的手却顺势揪住她的头发,用力一扯,把她拽进了黑屋。男人把她摔到地上,开始找铁链绑住她,她想反抗,却被男人揪住衣领扇了一耳光。把她绑好后,男人开始一脚一脚地踢她,踢她的头、踢她的脸、踢她身体的每一个地方,直到她求饶。

        与那场大雨下发生的一切有所不同,那个男人在听到她的求饶后,只是呸了她一声,然后关上门走了。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她开始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心头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出现,果然,一睁开眼睛,黑屋变得明亮无比,然后她绝望的看见,密密麻麻的毛毛虫从门缝里向她爬来。她越是挣扎越是有更多的毛毛虫被她吸引。

        一些毛毛虫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它们开始蠕动身体钻进她的衣服里、嘴巴里、耳朵里。

        她想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毛毛虫还在继续变多,而她也越来越害怕。一只毛毛虫在她的嘴巴里爬来爬去找不到出口后,开始啃食她的牙齿。她想,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会咬人的毛毛虫呢。想到这里,身体的其他地方也开始感觉到毛毛虫的啃食,胃也翻腾得厉害。她想做点什么,忽然脑海里闪过电视剧里咬舌自尽的片段,她心一横,咬了下去。

        或许是出于基因给予自己的本能,她没有咬到舌头,却咬死了一只毛毛虫。毛毛虫身上绿色的液体慢慢渗入牙齿又顺着空间流向食道。那一刻,她终于知道了,从她看见毛毛虫开始她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让她不舒服,而这种感觉时常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在她看见厌烦的人或事时,这种感觉经常跑出来干扰她,让她常常有想要逃离的冲动,她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

        是恶心。是心理的超负荷导致的生理反应,这样的恶心是吃坏肚子了、着凉了引发的恶心所不能比拟的,它摧毁人的意志,也拖垮人的身体。它是绝望、是心酸、是艰难。

        她醒来的那一刻就吐了,原来只是一场梦。或许是身体对于药物的排斥,她吐的,都是还未代谢到血液里吸收的药。

        她又没死成。

        什么痛苦的记忆都是可以忘记的,但是总有一天,你会用更加痛苦的方式回忆起来。

        恶梦虽然结束,但回忆却源源不断向她袭来。

        不记得那天天气是不是还好,也不记得那天心情是不是很烂,只记得几个小孩走到那棵杨梅下窃窃私语,然后指着鹿河小姐说:“喂!你想不想吃杨梅?”

        鹿河小姐说:“想。”

        然后他们告诉鹿河小姐:“那你去爬这棵树啊,要吃自己摘,就知道想着吃别人的。你这个丑八怪!”

        对,那时好像也有恨的。恨不得那些讨厌的孩子个个都死掉,恨不得他们瘦瘦的身体突然一夜之间变超级胖,恨不得他们漂亮的衣服被比他们更厉害的大孩子抢走,恨不得他们摔到泥潭里变得很脏很臭,恨不得跑过去撕烂他们只会对别人说伤害的话的嘴巴。

        可是她不敢,她还想和他们玩,她还需要朋友,虽然她总不被待见。可是比起这些来说,落单对于鹿河小姐来说是更为巨大的耻辱,所以她也硬着头皮以笨拙的动作向上爬。

        说来也奇怪,那天居然爬到很高也没有害怕,或许鹿河小姐当时还不恐高吧,又大概是觉得只要爬上去了,只要自己也摘杨梅给他们吃,他们就不会对她再说那样的话,也不会被嫌弃笨和丑。

        可是,造物弄人吧。鹿河小姐爬到一半的时候抓到了一手的毛毛虫。因为受到外部事物的“袭击”,毛毛虫纷纷缩成一个圈往下掉,全数掉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嘴巴上,有些毛毛虫甚至还爬到衣服里。

        为什么有时候会觉得,梦里的东西,生活中有过真实经历呢?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梦里的一切,其实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它对于你来说太过于痛苦,所以你喝了一杯酒,选择忘了它呢?

        是毛骨悚然吗?总之那时因为太过害怕而放开了抓着树的双手,所以从树上摔了下来,摔在被人扔在树下的啤酒瓶上,没有人想要来扶一把,反而还被孩子们笑着埋在了树下。

        因为害怕落单所以拖着那个连自己都觉得无比厌恶的身体跟在他们后面,听他们一边笑话自己,一边拿路边的泥土丢在自己的身上,甚至丢到嘴巴里,却连哭都不敢哭。身上的毛毛虫也不敢拿掉,到家之前还被用树枝打嘴巴、戳头发来警告不许告诉爸爸妈妈。或许小孩子都是这样吧,什么都不许告诉爸爸妈妈,就连鹿河小姐自己也是,哪怕没有孩子们的警告,其实她自己也是不敢告诉爸爸妈妈的。

        那时她没心没肺的这样想过:不知道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想法,会不会觉得他们的警告多余了?或许不会吧。反正他们就是觉得那样会很开心啊。小孩子,是很难放弃自己的快乐的吧?但他们又为什么要用树枝呢?因为他们也害怕毛毛虫?每个小孩都很害怕毛毛虫吧?可是为什么不用刀呢?应该是也没有胆大到那个地步吧?

        已经无法清晰的记起来是听见爸爸惊讶的说:“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毛毛虫在爬?你没有感觉到吗?”之后,自己突然发出了长长的尖叫声然后哭着在地上打滚乞求爸爸妈妈把身上的毛毛虫拿掉,还是因为爸爸妈妈无法靠近而没有办法处理掉毛毛虫而绝望的希望自己快点死去或者昏迷所以四处逃窜撞墙,反正鹿河小姐记忆里再次变得清晰的地方是她在妈妈怀里,爸爸和姐姐坐在对面看着她。

        妈妈对她说:“要擦自己的头发,知道了吗?”

        她想,妈妈应该是在那之前说了很多很多话吧,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鹿河小姐后来实在是无法想起来妈妈在那之前说了什么话。也许是说:“以后摸到毛毛虫,要擦自己的头发”这样的话吧,因为后来她也这样教过很多次。

        身上也被擦了药,能包扎的地方也都包扎了起来。因为过敏而变得全身红肿和疼痛不已,有一些淤青的地方大概是被撞的,也擦了碘伏之类的东西。也不是爸爸妈妈和姐姐没有安慰和守护,可是那时,鹿河小姐就是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那时好像也不知道那就是孤独,那就是多余。

        怪不得她难以理解,怪不得她气性凉薄。她确实不缺爱,她缺的,是感知爱的能力。

        是了,是它了。原来一直被忽略的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原来一杯酒就能忘记的才是真正痛苦的来源。

       

    鹿河小姐与毛毛虫

        我胡说八道,你随便看看。

        今天也要加油鸭。(╥╯﹏╰╥)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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