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
爸爸说,他十八岁的时候就曾经离开过故乡。
他说他那时太傻,听同村一个去过福建的人说去福建能赚大钱!二话不说就背上那蓝色帆布包踏上了去福建的绿皮火车,头也没回一下。不顾还在伸长脖子目送他的爷爷奶奶。那时候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一个萝卜就是三顿的菜。爸爸说,在黄土地上没盼头,他想出去拼一拼,为了父母,为了吃上有肉味的打卤面,为了能娶上漂亮媳妇生个娃。
去到福建爸爸就知道自己被骗了,那个同村人是为了赚介绍工人的提成才把福建吹的天花乱坠,实际上福建也不是遍地黄金。
爸爸住在工厂安排的集体宿舍里,十几个大男人住一个宿舍,谁也不愿意当冤大头打扫宿舍。烟味、脚臭味、衣服上的汗味、垃圾桶里垃圾的腐烂味一同杂糅在这巴掌大的宿舍。
这是爸爸第一次逃离故乡,上车的时候没有回头看它一眼,一下车就开始想了。
美丽的乡景
想村口那棵遮阴的大树,想夜晚大树下坐着话家常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想黄油油的麦田,想靠着院子大门放着的锄头,想可能站在家门口眺望的双亲……
爸爸又回来了,回到这一穷二白的故乡。故乡还是老样子——一进村就看到弯腰低头劳作的乡亲,在田野阡陌上捉蚱蜢、抽芦苇当口香糖的小孩。爸爸没和其他乡亲打招呼,他觉得没脸面。去的时候穷的叮当响,回来的时候还是穷的响叮当。他飞一般蹿回自己家里,当时爷爷奶奶见了他,倒是没有多惊讶,只是默默为他准备了饭。爸爸吃了饭,就像个闷葫芦一样盖上被子睡了一觉。第二天天微微亮就起来跟着爷爷干农活,就像没出过乡一样。村里人问起,他只说农忙,回来帮爷爷忙一阵儿再回福建。
这注定了他第二次离乡。
不同的是,这回他已经娶了妻,带着妻子一起来到了福建。还是做着普通的工作,但生活总算稳定下来。
我没听爸爸说过想家,只知道他爱在休息是看河南卫视,听豫剧。我经常在他炒菜时听见他唱:“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不如男……”这一经典豫剧曲目。然后撒下一大勺盐,带着河南人特爱的咸味儿。每次过年前我总问:“爸,要回老家吗?”爸爸总说“好啊好啊。”可他总是话说出口又后悔。他顾虑的太多:爷爷奶奶去世了,家里的亲戚也疏于联系,回了家不知道能不能熟络起来。头几年过年不回家是想着过年期间工资双倍要多赚点儿,后来,竟然也慢慢习惯了过年不回老家。
他虽然嘴上不说想家,可我知道他是想念的。他爱说大话,又爱面子,当初说混不成功绝不回家,可至今他也没有闲钱炫耀。村里也早就人丁更替,他的父辈们大都老死了,童年的玩伴们也早已是几个孩子的爷爷奶奶了。新的故事每天都在发生着,他怕自己显得格格不入。
我的长大,就伴随着他的衰老,如今白发已占据他半个头了。小时候的我总爱从他那万千乌发丝中挑出那根显眼的银丝拔出,他总说不要拔,越拔长的越多。这几年白发越长越多,我就连拔的兴趣都没有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总爱十天半个月就去理发店一趟,把头发剔得短短的。
爸爸老了,可为了儿女,他还是坚持在异乡打拼着,把故乡埋进了心里。只能从一句句豫剧乡音里回味故乡的一人一景,一物一事。想要归去,却又害怕归去。
爸爸说落叶归根,无论故乡相隔多远,他终是要回去的,只是归期未定……
行政与公共管理学院 18级哲学黄雪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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