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记于2017年9月。
一晃眼都已经九月底,暑假就这么轻轻飘了过去,好像做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事都没做成。
头疼这件事大概不是一蹴而就的,年轻人啊一定要爱惜身体。
开学后的日子,过得乏味且枯燥,生活的琐事按部就班的接踵而至,收拾了好几天的宿舍还跟刚来时一样乱糟糟,保定今年的雾霾要比往年来得早。
昨天中元节,鬼节,祖父的祭日。一整天心情浮浮沉沉,上课上到一半会突然想到很久以前还在家的光景,饭点看着食堂卖的饭菜不自觉联想到祖父很拿手的红烧豆腐,前几天晚上看到有人在路边烧纸钱,恍恍惚惚,这几天祖父从病重到去世的情境好像复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是那种断断续续的,像不间断的头疼一样,没有一蹴而就让你一下子难受完,而是如细小蚂蚁般的啃噬,一点点把人往下拉,一点点让人感到回忆深重。
对一个人的思念会随着时间的加长而愈发强烈。感情越深,前尘往事便越沉痛。“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情世故、无奈和不堪。龙应台书里父母子女间的羁绊,席慕容《前尘昨夜此刻》中写到的“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与你永诀了”,那些细腻深刻的情感,到如今我才能切身体会。
儿时关系好的玩伴,四年级时因病去世,她去世的那天凌晨三点,祖父将熟睡的我叫醒,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听到祖父问:毛妹走了,你起来吗?
当时年幼,十来岁的小孩,哪里知道什么生离死别,只觉得端着小板凳坐在家门口,听着不远处好友家哭声震天,一如很多年后自己亲身经历一般,一面感到莫名荒唐,一面怀疑这些哭喊的人的情绪真假。后来再长大一点才知道,家里边的习俗是,人死了都要放声拼命的哭,像鲁迅杂文写到的那样,真伤心假伤心,流几滴眼泪总不会错。
我还记得她去世那天凌晨的夜空,星星点点,乡下里的深夜总是凉快,连蚊子都少有,坐着坐着,前面的哭声小了,睡意袭来,我也困了。十年前的家里还用着白炽灯,暖黄色的灯光映射着自己走进家门的身体,落在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恍恍惚惚,躺在床上不一会便又睡了过去。
她去世的时候,我一点都不难过,不知道生死为何物,不知道祖父口中的“你以后见不到她了”到底情节有多严重。她离开的日子好像是八月十九,到如今大概也有十多年。
只是后来会不经意的想起这个人,三年级时她送的生日礼物还在家里的储物盒里,小学四年级的合照已经遍寻不到,现在对她的印象浅浅淡淡的只剩下照片上她举着手比YES、穿粉红色外套的模样。去年过年时,看到她哥哥,长相斯文,看上去干干净净。阴差阳错的,他现在的女朋友竟然是他妹妹小学一起读过书的同学,不知道以后长久的生活里,两个人会不会偶然谈起,某个早就在彼此人生里淡出轨迹的那个小姑娘。
人要死两次,一次是去世,一次是被遗忘。苟延残喘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还是要撑着继续下去的。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祖父是家里最高最瘦的人,很少对我发过脾气,做错事招祖母生气时他总会护着我,偶尔闹小情绪也总是祖父不厌其烦的在一旁问长问短。小时候心里觉得祖父是家里的顶梁柱,是世界上脾气最好的男人。
祖母说祖父为人敦厚,被人占了便宜也总不去计较,她总是怄火,恼祖父的老好人身份。祖父从来不说些什么,不去反驳也不争辩,只是一如既往做他的人,一如既往坚持自己认为为对的事。
给祖父办丧宴的那天,父亲拿着记账的本子说:竟然来了这么多人。
祖母在一旁抹眼泪:你爸他人缘好。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同祖父交好的人竟有这么多,平日里不来往的、我没见过的祖父辈份的老人家们,他们来吊唁的时都说是祖父的朋友。我知道的很多关于为人处世的道理,有些来自茶余饭后祖父母间的交谈,有些则是祖父身体力行证明给我看的,后来仔细想想,祖父待人处事的风格往往贯穿着“不争”,不同小贩计较缺斤少两的偏差,对家里亲戚偶尔耍的小手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祖父身上透着一股道家的禅味,顺其自然、无为而治。
家里有一张祖父抱着我的照片,上面署的文字是有关我满多少天的合影留恋,他将我举在胸前,穿着他年轻时会穿的深蓝色马褂,没有胡子,脸从我身后侧出来,微微笑着。四十多岁的祖父,看起来很年轻、很帅气。不知道为什么家里没有拍家族合照的传统,那张照片后来竟成了我同祖父唯一的一张合影,而有关祖父的形象,现在家中只能找到那幅挂在墙上的冥照。
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缘因忽闪的灯光、楼道里突然响起的脚步声、以及时断时续的头疼。强撑着聊完的微信,关掉手机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半,躺在宿舍堆满没来得及收拾的衣服的木板床上,恍惚间想到,中元节已经过去了,而我什么也没做,不知道应该有什么祭奠故人的传统,晕头转向也只是忙着满足活人的欲望。
最近有关人生的顿悟是,不必把怀念弄得比回忆还长,换而言之,就是有些人事自己在主观选择遗忘。
而事实上,有些想记住的东西,却在过去不知名的某段岁月里,被身体自动删除了存档,比如记不起来的同祖父的对话、与儿时玩伴胡闹景象也早已面貌模糊。
时间是个好东西,能冲淡所有伤痛,能让活人理所当然得继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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