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人口不足二十万的小城市里,恐怕没有什么比这夜晚的钟声更加吸引人了。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就被它深沉的回响所俘获。当晚便在离钟塔不远的小民宿停留一宿。
没曾想,这一停便是三年……
我抬头远远看了一眼挂钟,快五点半了。望着桌子上堆积成山的作业本,仿佛今天的工作都是徒劳。我用拇指肚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舒缓一下筋骨。
“你今天那个女学生怎么没有过来哦?”
一位女老师从身后走过,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门口。
“她不是我的学生。”
我从椅背上仰着头,朝着她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还有三分钟下课,还有十三分钟下班。
我并不打算再批改作业,手边保温杯里的茶水也冰凉了,随手便倒进了垃圾桶里。这几天降了温,加上我的座位就在门的旁边,着实是一种折磨。
随便拾掇了一下桌面,便起身去上厕所。南方的城市很少下雪,但是寒冷却从未缺席过。刚走出大门,一股冷风便直接钻进了喉咙,吸进去刺得胸口一紧。我一路小跑了起来,内心抱怨着为何洗手间离得如此遥远。
待我回来,发现她已经坐在我的位子上。
她怏怏地将下巴搭在桌子上,头发也是随意耷拉在肩膀,正好遮住了侧脸。我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但一定很凝重,因为她并没有发觉我的到来。
“怎么了?”
一句话惊得她猛地抬起头,她看着我,仿佛我不应该出现在此地,但下一秒便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怎么了?”
见她不做声,我又问了一遍。
她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埋得很深。她的鞋子在板凳的横板上来回摩擦着。我很快明白她是在烦恼着什么,但我也明白这个问题绝对是我无法解决的。
我半依在桌子上,没有再靠近。这个时候往往是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但也是最敏感的时候,就如一只受伤的小猫,随意靠近便免不了会被抓伤。所以,保持距离就是一个学问。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近一分钟,都没有说话。
“今天晚上,”她忽然抬起头,镜片的反光让我无法看清她的眼睛。那眼神似乎在盯着我,但又似乎是看着我身后的某个地方,“我不能跟你道别了。”
她用手迅速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子,这时我方才注意到她那微微发红的眼眶。
“恩?你这不已经在道别了么?”
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台复读机,但我也没有其他的更好的话可以说,只是推进着话题。
“不,这不是……”
但她却突然站了起来,还未等我反应,便从门边溜了出去。
我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半晌未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但结果毫无头绪。
“你学生怎么了?”
刚才那位女老师不知道从何处回来,见我愣在那里。
“她不是我学生。”
我嘟囔了一句,便回到座位上。
“她怎么哭了?”
我感觉她好像是觉得我弄哭那位女生,这样不免让我有些恼火。
“不知道。”
我们之间的对话随着大门那阵关闭的声音而停止。一阵寒风也乘机从门缝钻了进来,剥夺着它遇到的每一丝温度。
这么想来,这样的情景有点似曾相识。
三年前。
那个夜晚的钟声依然在小镇中荡漾着,老街坊的每一块青石板上都闪耀着月色。似乎也是这样的夜晚,似乎也有这样的寒风。
她,哒哒的脚步在前方沉默着。
寂静,是这个小镇的主旋律。
那微笑犹如那夜冷清的月色飘落,荡漾在凄清的湖面。一时间,被腾空而起的钟声敲得粉碎,归于尘土。
“就这样道别吧。”
她说,她只是站在石桥的尽头,却是那么触不可及。寒风将那淡淡字句拾起,塞进我的耳膜,震得脑袋嗡嗡直响。
我立在拱桥之顶,恍如一个悲情剧的主角一般。任凭脚步在夜色中迷失,我在奢求,或许她会在下一个转角回首,或许……
“咚……咚……”
还是那般悠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