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真实的力量

我带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写文章。青春期的孩子，对于亲情似乎没有什么体会，陪伴在他们身边的父母、祖父母，从来不会走进他们的作品里，这是一个共同的现象。女孩也不例外，她的写人文章，选取了一个几乎不怎么见面的、没有任何具体细节的二叔来写，用着优美的语句和空洞的意义，写了一个看起来花团锦簇的文章。

于是，我和女孩聊了起来，聊到了她的姥姥，一个八十出头的老太太。女孩说起姥姥时，就多了很多的细节：每次周末来看她和妈妈时，姥姥拖着一拖车的食物，提着一袋饺子；姥姥偷师，学会了捏面人并以此养活了自己；姥姥离异，独自带着妈妈长大。提到姥姥离异时，孩子的声音变得很小很小了。我知道为什么，马上接了一句：哇，姥姥太厉害了，一个人都可以把妈妈养这么好！女孩的眼睛里开始有了光，更多的细节也出来了。一个独立、坚强又强势的姥姥，逐渐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最喜欢的细节有两个。

姥姥收拾完厨房，整理完家，就会掏出随身携带的酒，慢慢喝上几口。我努力脑补着姥姥这样喝酒的细节，来体会着一个离异女性，品着小酒的感觉——或许有孤独，有辛苦，还有独自安静的一点点幸福吧。还有一个细节，也是女孩略带羞涩地讲出来的：姥姥从来不要妈妈花钱买东西，每次离开拿走的都是家里不要的东西。青春期的孩子，在乎着面子，担心着别人的眼光。她不知道的是，这样的细节，看起来琐碎、卑微，却包含着一份老人沉甸甸的爱——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孩子，爱着外孙女。

孩子的文章，修改了2次，出来了，充满了浓浓的情绪。我调整了一下细节，然后添加了一个开头和结尾：

开头：

我从来没有写过任何关于姥姥的任何文字。她的唠叨，她的饺子，太过琐碎，太过卑微，似乎没有什么值得我书写的。如果非写点什么，我该从哪里开始呢？我绞尽脑汁，想起了她每周一次的造访……

结尾：

此时想来，我才看见，自己从来没有理解过姥姥。她吃过太多的苦，所以不舍得妈妈辛苦，不舍得妈妈花钱。姥姥从来不让妈妈买东西，从家里拿走的，都只有我们不用的东西。她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方式疼着妈妈，疼着我。

我终于明白，她的唠叨，她的饺子，甚至她的琐碎与卑微，才是最值得我书写的。

修改后，我发给了孩子。我想，孩子妈妈一定是非常感动的，因为她说姥姥看了都十分感动。她们之间的情感，从未这样表达。我想，这就是真实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