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美总是不喜欢言语的,见了熟人也只是点点头或嘴角有些弯度,见了陌生人只会低头摩挲手指或摆弄衣服。人人都说她有点傻气的,可这傻气并不是一出生就有的。
王阿婆给她母亲接的生,据说生下来这孩子哭声响亮、天庭饱满(我想这大抵是阿婆从哪里听来的一个形容婴儿有福相的词,便就这么用了,而就这么传开了),而且极认怀的,是母亲抱小手就知道拉母亲的大手,稍微生一点的人一碰就闹,这是个灵性孩子。偏就在两岁多的时候出了一场事故:她妈妈那天生小弟弟,奶奶并阿婆婶婶们都去帮了忙,只能把她暂时交给了爷爷看着,她闹着爬上了爷爷的背,婶婶跑过来说妈妈添了一个小弟弟,爷爷的手一松她就摔了下来,流了一瓢的血。婶婶抱着给她包扎上,把头包成了小粽子,看她眨巴眨巴眼,就以为没大碍。妈妈生了弟弟,所有人都围着新生儿转,看她不哭闹,就谁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打那起,她就有点傻气了。
小弟弟阿顺调皮的很,一岁多的时候便把自己吃饭的小碗扔到了她的额头,她额头起了个大包,她一点不哭;弟弟两岁上的时候,便经常随手掐她一下、拧她一下,她也没反应。家里确定她脑子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了,于是,便请村里会些中医的老郎中过来看了一看,郎中把脉观面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只说若要确定脑子里有没有毛病,就只能去省城的大医院让仪器从身子上穿过去,就能看出来了。“这仪器穿过身子还能活么,”阿美的家里人都着了谎,宁愿这是个傻女儿,也不愿让她送了命,这事儿便没再提起过。
于是,阿美越来越大,但好像越来越低了,因她走路总是低着头,别人叫她、笑话她,她的头便愈低。她十岁的时候,八岁的弟弟已经比她要高了。弟弟从来不跟姐姐玩,因为这姐姐让他丢了面儿,他背上了一个“傻阿美的弟弟”这个称号,心里怎么能快活的起来。
有次,他和小伙伴们在外面玩弹弓,阿美受着母亲的命令给弟弟送包子。那些男孩子们见了她,大叫着“傻阿美来给傻阿美的弟弟送包子喽”,接着便用弹弓往她身上打,弟弟被带累着羞辱了,于是,也跟着用弹弓往姐姐身上打。包子都被打在地下,阿美要捡起来的时候,被一个男孩子打到了手。正巧回到家的父亲看到了这一幕,骂走了所有人,拎着阿顺就是一顿好打,这是第一次父亲对他动手,而且是因为一个傻子跟他动手,他心里更记恨这个傻子了。
弹弓事件过后,小伙伴们再也不跟阿顺一起玩了,阿顺被抛弃了。他是很难过的,只能跑到河边去捉鱼玩,没过多久,他便很会捉鱼了。有些小技艺的小孩子总是不缺乏追随者的,于是,小伙伴们便陆陆续续和他又好了起来。别人只要不看到阿美,便不会想起他是“傻阿美的弟弟”,于是,他总不让阿美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一天,弟弟和男孩子们在捉鱼的时候河水突然大涨,孩子们都哭喊挣扎着跑了,阿顺在中间,却被推搡到了最里侧。他是会水的,可是却怎么都挣扎不起来了,在他快要被水没顶的时候,一只手硬把他拽了上来,他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最好的手了,他被救上了岸。拉他的人却被河水卷走了。
当他看清那个人是阿美时,已经晚了。
他突然意识到他从未牵过那傻子的手,却是那双手救了他...
那傻子是自己的姐姐呵...
阿美,或许是真的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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