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9年7月14日,法国爆发革命,波旁王朝在三年内土崩瓦解。法国在这段时期经历着一个史诗式的转变:过往的贵族和宗教特权不断受到自由主义政治组织及上街抗议的民众的冲击,旧的观念逐渐被全新的天赋人权、三权分立等的民主思想所取代。”
这样的表述或许简练概括,但“历史”有点成了一具被放在解剖台的冰冷尸体,我们在边上隔着玻璃张望。
直到看了《旧制度与大革命》,它颠覆了我对法国大革命历史的浅薄了解,也赋予了它们温度和血肉。
托克维尔说,这不是历史,历史已经有人写了,而且很精彩。他想做的,是一场气势恢宏的评论。于是在20年的时间里,翻阅无数档案,满怀热情而未带偏见。
“我坦言,我会伤害一些人、一些阶级,震撼他们的某些观点和记忆,但无论他们多么令人敬畏,我都不允许自己感到害怕。”
一、现实迷雾
“经济原因:波旁王朝的专制统治阻碍了资本主义的发展;政治原因:阶级矛盾,即特权等级与第三等级之间的矛盾;思想原因:启蒙思想的动员作用;导火线:财政危机引发的三级会议召开。”
以前的我们在历史考卷上写下答案,觉得很自信。以政治、经济、文化等为条理,事件被合理分析,自认为再正常不过。
而事实上大革命的原因远比历史课上总结的几点复杂,其暗流涌动般的漫长酝酿过程更远超想象。
大革命的目的在于消灭中世纪封建残余,法国却是当时欧洲封建桎梏最轻的国家,农民早已摆脱领主的统治成为地产主,国家经济的繁荣程度也达到旧王朝时期的巅峰。革命后法国民众为新世界制定了种种新规则,要把自己塑造得和父辈完全不同,却不知不觉从旧制度里继承了大部分的情感、习惯和思想。如果仅看现实的表象,一切让人捉摸不透,革命带来的激情几乎抹去了理性判断的可能性。
而在大革命之后的第67年,即1856年,托克维尔以其冷静独到的视野,通过阅读第一手史料(公共通告、三级会议的会议纪要、三个等级的陈情书等),仔细研讨真实的历史细节,拨开了这层覆盖于历史之上的迷雾。
二、认知颠覆
经济的繁荣反而加速了大革命的到来
“根据经验,坏制度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候。”
所谓国富而民安,一般来说,社会经济的繁荣总是与太平盛世联系在一起。而在革命爆发前二十年的时间里,却是整个法国旧王朝最繁荣的时期。这个时期的法皇虽有专制权,但实际沦为舆论的奴隶:频繁做出让步,敬畏舆论,讨好舆论。随着生产力的快速发展,上层建筑的改革缓慢对人们造成的束缚愈发明显。公众的不满发酵成了痛恨,对旧制度的仇恨持续增长。政府刺激经济,点燃人们的欲望,却未能提供与之匹配的生产关系,人们被金钱驱使着,欲斩断腐朽而低效的行政链条。
启蒙哲学家宣扬的原则过分理想化
法国的启蒙哲学家作为当时唯一的政治领袖,提倡用简单而基本的、基于理性和自然的法则,来代替统治社会的复杂的传统习惯。事实上他们的生活却离实际很远。伏尔泰们高擎理想主义的旗帜,完全地站在和时代赖以生存的观念的对立面,寻求重建社会的可能。然而这些理性和法则过于抽象和理想化,导致革命在推翻整个社会结构之后没了实际性操作的指导,人们突然发现无法统一彼此的意见,陷入混乱。加上反宗教倾向,革命一起废除了宗教和法律,人们的精神开始失去平衡,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什么原则可以参考。
新社会的大厦由旧制度的砖瓦建成
“在这番旷古绝今的事业里,他们的成就其实不大,最起码比别人想象的要小,比他们自己想象的也小得多。”
革命二字,有其特有的精神冲击力,指推动事物发生根本变革。法国大革命以其独有的气质,要与过去作彻底的清算,开启全新阶段。其推翻专制、启发民心毋庸置疑,震撼整个欧洲封建秩序亦旷古绝今。可大革命后的法国方方面面却深深植根于旧时代的土壤,包括其中央集权制、政府运作模式及民众的行为习惯等。革命断代的计划几乎有没实现的可能,政治与宗教有其消极之处,可以辨而去除之,但诸如宗教对人类精神世界的架构作用、传统习惯在政治制度中的调和作用,实应理性对待,不应一概废止。
三、自由激荡
托克维尔是赞同大革命的精神的,虽然这场伟大的征程后来有些偏离了方向。他写道:“18世纪的人们没有那种对安逸的强烈热爱,我了解我的同胞,他们精于冶炼和花费金银,但他们不可能崇拜金银,而且时刻准备好回归英勇、荣耀的古风。”字里行间充满自豪之情。顺从与赞同不过是举手之劳,颠覆与慎思才需要骄傲而自由的灵魂。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选择重新审视已被众人确定的观点,毕竟这需要付出极大代价。
琐碎而具体的生活细节,很容易就耗尽我们绝大部分的精力。如果我赞同自由即“在事涉己身利害的事务上不受他人控制,随其所愿地过生活”,则难免又落入过分理想的圈套。行为上的自由往往需要做出妥协,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阻碍你在精神世界里驰骋。正是这一份精神自由让我们摆脱对幸福安逸的追求,取之以更强烈更高尚的激情,使我们具有比发财致富更伟大的事业心,能够识别和判断人类的善恶。正是这一份自由,让托克维尔义无反顾,写出此书,掀开法国大革命富丽堂皇的假面。
或许每天醒来,街上人群的匆忙神色依旧会告诉我在这座城市生存的艰难;或许每次相见,我还是会无奈地跟你说买不起房,身无存款。因为看不清很多事情,有时显得困惑而犹豫。我敬佩托克维尔自由的精神,却发现自己狭隘而作茧自缚。或许只有不断地改变与尝试,才有可能接近真相。
望终有一天心生闪光,一举击碎这纵横交错的枷锁,届时拍地而起,昂首立于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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