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坐,让我静静地想您,让我轻轻地向您诉说,让您的不孝之女向你深深地忏悔。任泪水肆意流淌,任泪水冲洗脸庞,任泪水随着记忆之河一起奔涌------
上初中时,你不断的去学校看我,骑着你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带着麦子,给我兑换饭票。有一次,你到学校,迟迟找不见我的身影,你就坐在我的座位上,翻看我的作业和课本。等到快上课,我才磨蹭着进教室。同学们的转告,让我良心受谴,愧疚灼痛我的心灵,迷茫中看到您的期望。您没有批评我一句,也没有在我的作业本上留下一个字,却让我猛然醒悟。还有一次,你接我放学回家,天已黄昏。走到常营街上,你给我买两个烧饼,还特意又让卖家切些牛肉。你不曾吃一口,塞进我手中,让我吃。你让我坐在后座上,带着我回家。公路上正铺些粘粘的柏油,一辆汽车疾驰,甩出的石子撞上你的眼睛。你赶紧下车子,揉眼睛。天黑,路还远,我也害怕出现意外,我只会问:“爸,碍事不碍事啊?”你说没事,又让我坐上后座,推着自行车,步行将近一里路,你才敢骑上自行车。第二天,我才发现,你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皮黑青了一块。老师分析《背影》时,曾用到“父爱如山”一词,这一幕,是最真实的诠释,这一幕,也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恒久而温馨。
我考上太康一高时,你高兴,开学那一天,你肩扛手提,为我背负沉重的行李。在熙熙攘攘的报到大军中,你步履匆匆,找班级,找寝室,找餐厅,换饭票,把我安排得停停当当,你才放心地离开。有一次,我跟着你,问领导一个小事,也许你的问的事情太小,也许一身农民的穿着不入他的眼,他一脸鄙夷,不屑地的回答,你没有弄明白,再问,简直是训斥了。为了儿女,你咽下多少委屈?这一幕,刺痛我的心,也深深地烙在我的心灵,也让我更体会农家孩子上学的不易。我为师多年,从来不会在家长面前盛气凌人,从来不会在家长面前咄咄逼人。
考进师范学校,你更高兴。送我那天,我第一次走进稍大的城市,望路上来往的车辆人群,特别是那些光着脊背,弓身艰难前行,拉着一平板车黑煤球的人,让我突发感慨:爸爸,你看,这人有坐轿车的,有拉车的,贫富差距咋恁大啊?你对我说了一句比读政治课本还令我记忆深刻的话:没有差别,就没有发展。从此,我对社会的认知,不再停留在表象。你把我安顿好后,非常满意地说,你要回去了。可在第二天,寝室管理员通知我,你在楼下等我。你说,天晚了,没有搭上车。当我问起你睡哪里时,你却笑呵呵地说,在操场上和一个家长说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操场上凉快的很。我望着您,如鲠在喉,眼泪汪汪。这就是我农家孩子的父亲,节俭的父亲!
临近毕业,你曾帮助过的人,为了报答您,她要让我留在市里工作,这对所有的毕业生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好机会。可我却不听你的话,任性地选择回乡教书。你寄于厚望的女儿,你唯一的女儿,没有让你得到荣耀。回到乡村教书,理想被现实击得一地粉碎。自己选择,也不敢埋怨什么,却让我几多消沉低落。你和母亲都安慰我,支持我。我结婚时,母亲对我说起,婚车未出村庄,不爱掉泪的你竟呜呜哭泣。你担心你唯一的女儿过得不幸福。当时婆家家境并不好,你没有让我要婆家一分钱的彩礼,小叔上大学需要借钱,你一听说就搭车送来一千元接济。婆家喂牛没有了粮草,你和哥哥开着四轮拖拉机,拉来一大车麦秸送来,那可是近百里的路程啊。
从我上班的第一年起,你就告诫我,当老师的,可别误人子弟,在学校里别给领导找麻烦。甚至在你有病住院期间,也因为我有工作,不让我长期陪护。工作成了不孝之女不能尽心竭力侍奉你的正当理由。有一年,你得重病住院。康复期间,医生让你下床活动。你身体虚弱,拄着拐杖,我搀扶着你,想让你趴在我的肩头。可你觉得别扭,执意让妈妈来做你的依靠。冬日的余辉,透过玻璃大窗,映照着医院的走廊上,望着你伏在母亲肩头蹒跚而行,你拐杖叩击地面的“笃笃”声,也叩击着我的灵魂,我着实惭愧,有儿有女,不如老伴侣。
在你去世的那一年的六月,我正在河大批阅高考试卷,手机整天关机。到了晚上,伯父打电话说你心脏病又患了。正是阅卷的关键几天,我想请假回来,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你已经脱离危险了,不用赶着回来了。我坚持到阅卷结束,才直奔医院。走进病房,望见正在输液的你,你没有以前见着女儿的欣喜与激动,有的是与死神挣扎后的疲惫与衰弱。我不敢在你面前流泪,拿出我给你买的吃的,来弥补自己迟滞的罪过。
八月份,你再次住院,兄弟也请假回来,我们好好地侍候你。我们白天陪伴你输液,晚上,开着车,带着轮椅,带你游玩,吃你喜爱吃的东西。十一月份,我骑电车带着女儿趁周末回去看你,给你洗头洗脚,你问我:“今天还走的吗?”我却没有听懂你的心意,没有明白你对我的挽留,几十里路,我又带着女儿匆匆而归。临回来时,你还让妈妈给我多割些院中种的青菜。没有想到,两星期之后,竟成了永别。任我怎样哭喊,也唤不醒你,再也听不到你的叮咛,再也听不到你的告诫--------
眼因流多泪水而更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更温厚。失去亲人,方知亲情的珍贵。父爱如山,自己回馈给父亲的也只是微尘轻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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