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啊啾
在连续码写了两个月的书单后,我开始意识到这种流水账式的读书笔记其实有点不负责任。且不论书的质量参差有别,读书时的状态亦有好坏之分,不分良莠,一股脑分享上来,未免有凑数之嫌。因此从这个月开始,我的书单将会只罗列我心目中四星以上的好书。至于评星的标准是什么,只能说全凭个人好恶,毕竟读书本就是件主观性极强的私人化行为。和菜头写过一篇文章叫做《 不开书单》,他说不开书单的理由是因为每个人的兴趣、气质、性格不同,对书籍的喜好也就完全不同。在我看来写书单就好像开茶馆,来的都是客,有幸能遇到一二口味相似的,那么不妨坐下来,一起喝杯茶吧。
3-4月共读书22本,想要推荐的是以下七本:
1 《蒋勋说红楼梦》(第一-第八辑)
作者:蒋勋喜好程度:四星
研究《红楼梦》的文章我读过不少,蒋勋这套说红楼的好处在于他的周到细致,对前八十回几乎是逐句细说的品读方式,十分适合《红楼梦》的初读者,也适合一些老读者回头重温。我看《红楼梦》看了很多年,虽然对大部分内容已熟稔于心,但这套书读下来,亦有一些新的收获。
蒋勋说,评价一部小说的好坏,最根本的一个原则就是“好看”,要让人有读下去的快乐。《红楼梦》当然意义非凡,但它首先是一部好看的小说,既然是小说,我们读它,就应当实实在在回归到文本本身。
回归文本——这就是我觉得这套书最可贵的地方。
很多人讲红楼梦都是在讲考据,这个版本,那个版本,秦可卿在历史上是谁,妙玉又是谁,讲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考证,唯独没有触碰小说本身。我读大学时曾选修过一门红楼梦研究,一学期读下来,光去研究红楼梦的作者到底是谁了,至于小说,则是边也没挨上。这门课上得我非常后悔,因为我觉得这种读红楼的方法,于《红楼梦》而言,是一种很严重的损害。
蒋勋说红楼梦说得很感性,立足于文本,一回回慢慢地说下去,间或谈一谈自己的感悟,和书本贴得很近,因此有脉脉的温度。我觉得阅读小说就要有这样一种感性的姿态,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小说中的精华方能取之无尽,用之不竭。
蒋勋还有一个观点,我也觉得很有趣,他提出要站在青春的角度去解读《红楼梦》。因为《红楼梦》本身讲的就是一群少男少女之间的故事,很多你觉得无法理解的地方,只要想一想书中人当时的年龄、心境、境遇,再想一想自己在青春期时的行为,就可以恍然领悟,进而产生共鸣了。目前大部分红学家都认为《红楼梦》是一部半自传式的小说,曹雪芹写贾宝玉,就是在写少年时代的自己。蒋勋说《红楼梦》是他十二三岁的时候开始读的书,那时候功课搞得一塌糊涂,家里面有一段时间是禁止读《红楼梦》的,他就晚上躲在被窝里,照着手电筒看《红楼梦》,所以《红楼梦》对他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记忆,是他度过青少年时期很私密的记忆。我初读《红楼梦》也不过十二岁,如今随手翻开一页往下读,仿佛也能遇到少年时的那个自己,青春藉由书籍得以承载,何其美好,又何其幸运。
蒋勋的这套说红楼梦,属于私家讲坛性质,对象是慕名而至高雄的普通读者,因此语言亲切浅显,口语感很强,读起来轻松容易。但同样受讲坛性质所限,书中难免出现重复疏漏,某些鸡汤式的文字尚且罢了,然而诸如贾琏是邢夫人所生、柳三变名字的由来等几处“硬伤”,实属不该。
2-4 《万物有灵且美》、《万物既伟大又渺小》、《万物既聪慧又奇妙》
作者:吉米·哈利喜好程度:五星
“年轻的兽医吉米·哈利踌躇满志地来到乡间工作,谁知道等待他的却是层出不穷的“惨事”。半夜穿睡衣出诊,被人一捧一逗地揶揄不说,饿得要崩溃,却忘了带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明治被端走;挨马踢狗咬也就罢了,还被一只小京巴认作干叔叔,除了礼物竟然还送签名照;好不容易约上了心仪的女孩,结果窘事连连,一波三折……”
一口气读完了万物系列的三本书,如清风涤荡山岗,身心为之一畅。这是从约克郡乡野吹来的宜人山风,远离城市的繁华喧嚣,闭上眼睛来个深呼吸,夹杂着花草的馨香,还有一丝淡淡的牛粪味儿,哎呀呀,真是迷人得不得了。
有人说万物系列其实就是本兽医札记,因为作者讲的都是在乡间行医遇到的人与动物们,但它又岂止兽医札记那么简单——吉米·哈利是位极擅长说故事的高手,那些在林地、牧场、农舍行医的平淡小事被他娓娓道来,即刻变得饶有风趣,饱含温情。不管是养尊处优的哈巴狗“吴把戏”,还是桀骜不驯的黑猫“玻璃”,说起那些脾气古怪、充满个性的动物朋友们,他总是兴致勃勃,充满热忱。他又从不刻意,既不把为母牛接生描绘得多么诗情画意,也不把给小猫治病渲染得多么妙不可言,三更半夜的出诊,烈日当头的行医,他一面抱怨着这些差事的苦不堪言,一边又偷得浮生半日闲,躺在最柔软的草地上,仰望着紫蓝色的净空,庆幸自己干上了兽医这一行,庆幸选上了德禄这个小镇。
我常常能感到,文字真是个相当奇妙的东西,因为它可以如此真实地反映出书写者的情感与灵魂。就好像再华美的修辞也掩饰不了空虚的内心,打心眼里的热爱也无需虚言矫饰,在吉米笔下,约克郡的万物无不光彩熠熠。作者简介里特别提到,因为这套荣登《纽约时报》榜首的系列畅销书,吉米·哈利谒见了女王,获得了大英帝国勋章,还成为了皇家医学院特别会员。但卸掉这些耀眼的光环,他依旧是那个亲切幽默、在约克郡乡间辛劳执业五十年的兽医。所以,别拿那些矫情的荣誉来说事了,对于兽医吉米来说,比起德禄镇遍野的紫花,芬芳的和风,比起那只桀骜不驯的黑猫,那头奇迹般活过来的母羊……哎,谒见女王有什么了不起啊。
5 《江城》
作者:彼得·海斯勒喜好程度:四星半
彼得·海斯勒,一个美国记者,曾经以和平队员的身份在涪陵师专执教两年,在中国涪陵,他的名字叫做何伟。
一个外国人,不远千里来到中国……好吧,这件事发生在今天,早已算不上什么稀奇。只不过像豆瓣有一则书评里说的那样:这世界上并没有很多毕业于普林斯顿和牛津的美国人会去涪陵教书,大概连上海人去涪陵教书的都不怎么会有。因此从这个层面来说,这本书有着超出文本意义的价值。
《江城》应该算是本回忆录性质的报告文学。作者一五一十记载了他在涪陵的两年教书生涯,笔调温和,态度谦逊。在书的前言里,何伟宣称,涪陵就是他在中国的家乡。毋庸置疑何伟对涪陵的情感,这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美国人心性淳朴,观察力敏锐,对生活满怀热情,并且愿意以普通人的身份来融入这个其实有点排斥他的异乡。透过何伟的异色瞳孔,我们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开始重新审视这座位于中国西南部的江畔小城——街道上煤灰飞扬,建筑千篇一律,山水乏善可陈,行人面目模糊……分明都是我们最熟悉的东西,此刻却陌生得让人有些伤感。
其实,以一个中国人的视角看,涪陵和那些我们司空见惯的、哺育过我们又被我们轻易遗忘的故乡小城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它因为何伟的文字而停留在上个世纪末,那个努力承启的年代,巨大的变革正无声无息地潜伏在人们身边,追逐于新潮流的东西还有些不伦不类,陈旧可笑的物事依然顽存。物质已在狂飙,精神还在匍匐。
读《江城》的时候我常常会觉得难过,也许让读者难过并不是作者的初衷——因为相隔了一个太平洋,何伟当然可以发现那些被我们忽略的东西。他发自内心赞叹着涪陵的美丽,也并不讳言这古老城镇的肮脏与贫穷;他真心诚意感谢着小城居民的热情好客,也毫不美化这些碌碌人群的庸俗与无知。毕竟不管何伟有多眷恋这座江畔之城,对这座小城里的人心存了多大的善意,他始终都只是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因为身在异乡,才会如此客观冷静,因为相隔万里,才会这样没有焦虑——两年的执教之后,他即可抽身而出,他其实与涪陵毫无牵连。
读不知为什么,完《江城》,再去看这片生养我们的土地,我想起了海子的一首诗——
在这个世界上秋天深了
该得到的尚未得到
该丧失的早已丧失
6 《身边的江湖》
作者:野夫喜好程度:四星
江湖儿女江湖老,第一次读野夫的文字,果然能感受到那股斧钺交加的江湖气。这江湖气自有它的特别之处,如饮陈年烈酒,闻在鼻间始觉生猛,喝到嘴里有冲喉的辛辣,融于肺腑又觉得沉郁顿挫,待到三杯下肚,打上一个酒嗝,又回出绵密汹涌的酒气,这酒气让人舌苔麻醉,心中鼓荡如雷,泪腺似乎也变得敏感发达,可以长哭当歌,,也可以就地撒泼,以泄酒疯。
野夫的这本书是柴静作序。柴静写的野夫,是“一半像警察,一半像土匪”,此人身世畸零,命途坎坷,“笔端有让人害怕的感情……半生所受的苦,多半都来自这样的激情驱使,情感越深,创痛越烈”。我觉得柴静写人很有自己的一套,寥寥几语,入木三分,看了她的序再去看野夫的文字,不免就带上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总以为野夫其人金戈铁马,其文必也气吞山河。然而一本书看下来,除却那些关西大汉的腔调外,感受更多的,其实是此人心底那几分与莽夫气质毫不相干的柔情。只不过这柔情须得斟酌适量,如在《香格里拉散记》中,一不小心撒多了,未免就有无病呻吟的煽情之嫌;而在《掌瓢黎爷》中,这柔情与野夫自带的刚猛气质结合得恰到好处,读罢便令人不由得动容。有人说野夫“写的是黎爷,却道尽江湖儿女的本色,是天地有情尽白发,人间无意了沧桑的格局。”
读野夫这样的人写的书,我最害怕的是作者笔端无意流露出的自我悲悯与戾气,因为心有郁结,总不免落笔千钧,自损三百。还好野夫心中还有一分豁达,相逢一笑,块垒可消。
7 《最好的时光》
作者:朱天文喜好程度:四星半
《最好的时光》是朱天文二十余年来为电影所写各类文章的全面结集,收录了她的小说、剧本、评论、谈话、随笔等各类与侯孝贤电影相关的文章,对于研究侯孝贤电影的人而言,这本书极具资料价值。不过我对候氏电影并不熟悉,因此读这本书,只能抛开侯孝贤的影像,从朱天文的角度来看。
和朱天心阴柔的胡氏笔调相比,我更喜欢朱天文跳出来自成一格的气派。大概相比胡兰成,影响朱天文更多的是台湾那片质朴又多情的水土吧。看朱天文的小说,不管是《安安的假期》,还是《风柜来的人》,主人公一说话,我都会不自觉地带入闽南话的腔调。就好像张爱玲的上海,沈从文的湘西,老舍的北京,朱天文笔下的台湾也自有她的一派风致。有人说朱天文易给人制造出柔与静的错觉,实际上她与张爱玲一样,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物。那些看似温柔娟秀的文字背后,其实流淌着“充满着赌性和草寇作风”的血液,就是因为这血液里的一点生猛的因子,朱天文的文字方才“活”了起来。
读过《最好的时光》,我最好奇侯孝贤的电影该是什么样。阿城在序言里说,“我确信,除了朱天文,没有人可以担当侯孝贤的编剧”。蒋勋在说红楼也提到侯孝贤拍《恋恋风尘》,用大片的山脉、天空、云朵去替男主角说心里话。老实说,能将朱天文那样自我的文字拍出来,且拍成如云块般绵长的影像,该有多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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