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高兮,云里棉……地昭昭兮,白丝缎……群雁未归兮,汝做单,不得众嬉兮,吾独寒……”随着这几句哀怨的词句后,接着响起了一曲更加忧伤的箫声……
天上飘下鹅毛般的大雪,静静的落着,没有一丝的风,古老的街道上行人少得可怜,却有一座四人抬着的花轿停在了大雪纷飞的狭窄街道上。只见这花轿雕琢的玲珑秀巧,轿顶的四角嵌着四只凤凰,前面两只通身雪白,在这白雪皑皑飘落的情况下依旧是那么乍眼,后两只凤凰通身却是金黄,乍眼程度自然是比前两只更为尤甚。四只凤凰嘴里都衔着吊穗儿,四个吊穗儿上分别穿系着四个秀美却透着劲道之气的篆字——金、木、水、土,在吊穗儿的最下面也系着四枚和篆字对应的铃铛。花轿突然驻足,但四只铃铛却没那么安分,依旧叮叮当当的想着,和着那忧伤的箫声,听来也是甚妙。
“小姐,你让小厮们在此停轿何为啊,还没到咱林府……”轿子旁一个丫鬟般模样二八芳龄左右的姑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醒翠,别出声,嘘……你没听见这么美妙的箫声么,只是箫声中为何流露出如此的凄凉……”轿窗的帘子从里面被人掀开来,一个小姐般模样的人也跟着箫声幽怨起来,“我听这箫声中好像是在说一只困在囚笼里的鸟,又像是一只落队的孤雁……怎么和我的处境一样啊……”小姐模样的人开始把头探出轿窗,寻着箫声张望,最终将目光凝视到轿前不远处左边街道旁的一座古宅的阁楼上,箫声依旧从这不高的阁楼窗口飘了出来……
“我的枫姐姐,千金大小姐,您咋现在还有这闲情雅致啊,这么大冷天儿的,再说了老爷大人可在家等着呢,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爷他老人家的脾气,要是我们回去晚了可又要受罚了啊……”叫醒翠的丫鬟看见轿里的小姐沉醉在这箫声中,没有要走的意思,急的直跺脚。
“醒翠啊,你说,这吹箫之人该是何等模样啊……”轿里的小姐依旧凝视着阁楼上那半开的小窗,完全没有注意到丫鬟和轿夫们的着急神色。
这时只听扑隆一声,阁楼上的小窗被什么东西给撞开了,从小窗里半飞半落下一件东西。吓的丫鬟和轿夫们都哆嗦了一遭。轿中的小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从沉醉的箫声中拉回,众人定神一看,落在街道正中的竟是一只大雁,大雁俨然是受了伤,还在地上扑腾着。
“小姐,被你说中了啊,还真有一只落队的孤雁啊……”轿边的丫鬟醒翠发现落下的是一直受伤的大雁,缓过神来对轿中的小姐说道,可却发现不知小姐何时已经差轿夫放低了轿子,早已从轿中走了出来。小姐径直走到受伤的大雁旁,将大雁揽入怀中,流露着同情的眼神道:“可怜的雁啊,你怎么没随你的同伴南飞呢……‘群雁未归兮,汝做单,不得众嬉兮,吾独寒’原来说的是你我啊……”大雁仿佛听懂了似地也哀鸣着将头靠到了小姐的胳膊上,小姐怜惜的轻抚着大雁,“雁儿,你一定是冷了~”小姐脱下身上的雪狐裘裹在大雁身上,将大雁再次拢入怀中。
“小姐,这可使不得啊,要是让老爷知道了……”丫鬟见状忙上前劝阻小姐道。
“怎么,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么!”小姐有些嗔怒了,但转而看着受伤的大雁,又是一脸的怜惜哀怨。
“小姐,我是怕……”
“影儿,你是又想同伴了么,他们还没回来啊,况且你的伤还没好……”丫鬟醒翠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阁楼窗里传出的声音打断了。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面容消瘦发髻零乱,裹着厚重棉袄的青年站在那早已被孤雁撞开的阁楼窗前,那青年看上去也不过十几岁出头,脸上也是一脸的幽怨,搭在窗沿上的枯瘦的手里攥着只白净的长箫。“姑娘,这是在下收留的受伤孤雁,不知它今天怎么了,突然就奔出窗外了,惊扰姑娘了……”青年的声音依旧透着哀怨,而且显得有些微弱。
“哦,这是你收养的大雁啊,看来你也是个好心人”小姐仰头看了窗里的青年一眼,又迅速的将视线收回,忽的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请问,刚才那几句词和箫声都是出自阁下么?”
“鄙人才疏学浅,没见过天日,没处过世面,小姐见笑了。”青年拱了拱手道,声音还是很微弱,半倚在窗前,看着枯瘦的样子,仿佛一阵风便可将其撩走。
小姐抱着怀里的伤雁,微微侧回了下头,瞟了青年一眼道:“没见过天日?阁下这句话实在深奥,小女子不懂,能否请教一二。”听说刚才的词曲皆是源自阁楼之上青年之处,对阁楼上的青年顿生爱慕之意,想进一步了解阁楼上的青年,便想故意刁难他一番。
青年苦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姑娘,此语一言难尽,不说也罢。”
“你这人!岂能如此无礼,我家小姐问话,还从来没人敢不答的!”醒翠帮着自家的小姐搭腔道,其实她心里暗急:再不快点回去,又要受老爷的责罚了,还不如快快的帮着小姐把伤雁给还了回去的好。
“醒翠,不得无礼!”小姐忙制止道,转而对楼上的青年:“不过也是,哪有人家救了自己伤雁,自己却高高在上站着,也不下来把这可怜的伤雁取回的啊,还真有点无礼呢~”,小姐借着醒翠的话,说道。小姐看着怀中的孤雁,心里道:“就不信我这么说了,你还不下来从我这把伤雁抱回去,这样就能近近的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了,喝词吹箫都能懂得我的心声~”
“小姐,恕在下无礼,在下实在有苦难言,不能下楼抱回影儿了,劳烦小姐将影儿转交给我的小妹黛仔吧。”窗前的青年再次拱手。这时已从古宅里走出个男孩打扮的女孩来,看年纪应该和楼上的青年不相上下,这女孩虽是男孩打扮,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这女孩道:“你说影儿啊影儿,燝元哥天天陪你作伴,给你颂词奏乐的,你还不让他省心!来,跟我回去!”这时叫黛仔的女孩已经走到了怀里抱着伤雁的千金大小姐身旁,将双臂张开,笑着睁圆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那小姐,示意她将伤雁还回。
那小姐见阁楼上的青年没能下来,反倒出来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来,顿时一下子便手足无措,忙将大雁和裹在大雁身上的雪狐裘一起交给了叫黛仔的姑娘,正遇匆匆离去,却又不甘。对黛仔问道:“小姑娘,你可是叫黛仔?”
“对呀,你刚没听我燝元哥这么叫我呀。干嘛呀?”黛仔抱着被雪狐裘裹着的孤雁正欲走回古宅,听到有人叫,转身道。
“咱们交个朋友好么?”小姐试探道。
“不好!”黛仔撅着小嘴,道“也就我燝元哥哥不知你是谁,我可知道,这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不就是咱碧霞镇镇长林牧之的千金大小姐林枫么。我可高攀不起。谁敢惹你啊。你父亲仗着有点文采仗着有点臭钱瞧不起咱穷人,你哥哥不学无术到处为非作歹,你肯定也好不到那里去!”黛仔喋喋不休。
“黛仔妹子,不得对这位姑娘如此无礼的才好!”楼上的青年道。
“燝元哥,你不知道,这就是咱镇那不学无术蛮横霸道的林疯子的妹妹,上次就是她哥哥来咱家把咱爸妈辛苦做了好几天的豆腐全给抢走的!他哥哥是坏人,她也是!”黛仔恶狠狠的瞪了这位传说中的碧霞镇镇长林牧之的千金大小姐林枫一眼。
“她哥是她哥,她是她。人是不同的,就如同一起飞落的雪花一般,都是不一样的……”倚在窗边的燝元道,正准备伸手到窗外去接起一片雪花来,黛仔见状,惊呼:“燝元哥哥,不要!”
燝元这才想起了什么似地,无奈的摇着头,将手缩回。
“小姐,咱们走,真是好心没好报,怪人,一堆怪人!”林枫的丫鬟醒翠看了看阁楼上的燝元和站在古宅边的黛仔道,一来生怕自家小姐受了外人的委屈,而来怕小姐回去晚了自己受责罚。
“姑娘……哦不,应该是小姐才对。林小姐,莫怪,我妹妹不是那意思,她性情比较直爽,在下在这给你赔不是了。外面天凉,你还是早早的回去吧。”燝元站在窗前又拱了拱手。
站在街中央的林枫冲着阁楼上的燝元腼腆一笑,道:“想必阁下也是有苦衷的。阁下的文采和音律小女子今天算是领教一二了,佩服的紧,还望日后讨教,俗语有云相识不如偶遇,偶遇方能识相知。影儿是你给那可怜的伤雁起的名字吧,好名字~就如同自个的影子一样,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却也形影不离化对成伴……”
黛仔正遇进门,听着林枫这么一说,不禁愣住了,小声嘀咕道:“怪了,这大小姐怎么也知道影儿名字的来历……”却不知自己的话早已被林枫听到。林枫也不然,继续道:“刚听那位姑娘说了,公子名为燝元,实为好名字啊。我愿意和公子交个朋友,有道是高山流水以作故,今昔知己何难求。刚听那位姑娘说我哥哥林峰冒犯了公子的父母大人,实为不敬,我待哥哥在这里道歉了……”林枫将左手卷成兰花指状,右手摊开掌心朝上,将左手轻轻放在右手手心,左腿后撤,双腿微曲道。这在碧霞镇算是大家闺秀才做得出的礼节了。
黛仔不知何时已经回头,看到了这一幕,心里道:“大家千金就是大家千金,这闺秀之理我怎么就学不会呢,看人家那么一摆还就是那么回事,还那么好看!我以后也得学一学~”可嘴里却不服气的小声嘀咕道:“哼,假惺惺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小姐客气了,难得林小姐竟能懂我愚辈之意,人生在世得知己一,死又何足惧哉。燝元拱手一笑,不知何时已经没有倚在窗前,而是直直站立在窗前了。
这时林家老爷见女儿去碧霞湖溜冰迟迟不归,已派人沿路寻访,恰到了燝元家古宅所在的街道口来。还是眼尖耳锐的丫鬟醒翠先发现,忙拉着小姐林枫往轿子里走“小姐,老爷派的人来寻你啦,咱快回去吧,不然老爷又要雷霆大怒了……”林枫含情脉脉的看着阁楼上的燝元,被丫鬟醒翠塞到了轿子里。轿子上的金木水土四枚铃铛又开始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阁楼上的燝元再次将箫放在嘴边,一曲悠扬的曲调和着清脆的叮叮当当的铃声在街道飘了起来。
坐在轿中的林枫听着燝元的箫声,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淡淡的一笑,自言自语道:“后会有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