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不在家
从山上那颗榆树还是小苗的时候,我就不在家。
中间十年。
我总在想,我好一点,再好一点,再好一点,我就回去看看那颗榆树,看看父亲。那一年,我回到家。树已经很高,却依旧孤零零地在风雨中,肆意着年轮。父亲的孤坟却越来越小,小的几乎只剩下那块墓碑。
【二】手可摘星辰的童年
美丽的家,离天很近,夜晚的星星总是出奇的亮。似乎伸手就能够到天,摘上几颗星。
五岁时,大年初二,妈妈和姐姐去了姥姥家。我被留在了家里,我以为我被妈妈和姐姐抛弃了,会挨饿。
大年初三,家里只有我和父亲。我刚刚起床就闻到了肉香,是父亲做好了早餐,比妈妈做得还香。他坐在东北特色的大炕前,对着洗了脸的我喊:“过来,丫丫。”
父亲为我扎起了我人生中最漂亮的一次麻花辫。那天,我多照了好几次镜子。
六岁时,父亲从遥远的广州带回一双筷子和一只黑猫。看了那筷子,我们都笑了。因为,就像一个中国人,从美国买回一个中国制造一样,那筷子,是我的家乡制造。
那猫,抵不过一路从南到北的越来越冷的天气,回到家时,竟然被冻僵,甚至我们怀疑已经死掉。当父亲从大衣兜里掏出那么一只才出生一个月的小小黑猫,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烧得热烘烘的炕头,我就守着那只猫,直到它醒来。
那只猫陪着我吃饭,陪着我睡觉,陪着我度过我整个的童年和少年。十年的时间,他那么漂亮,竟从来没有过妻子。在我读高二时,他不见了,妈妈说,是归了。
那一次,我偷偷把父亲新买的自行车座卸到最低。骑了它和小伙伴到马路上,美滋滋地,一路的叮铃铃,按着车铃。在一个上坡路上,突然,坡上来了一辆马车,我们都躲闪不及,我的新车被压在了马车下面。
我蔫蔫地不敢回家,父亲找到我。向来严厉的父亲,却一声也没问车子怎么样,而是关心我。我记得,那时我就心里感动又窃喜:“哦,原来爸爸是这样的,原来那些厉害都是假的啊。”
看见有人穿漂亮的裙子,我也想穿。只是顺口说了一下,第二天放学回家,炕上散着一条漂亮得让人心跳加速的白底粉花丝群,还有一条白色的腰带。我穿上它,心里有着小姑娘的欢乐和炫耀。
那年的秋天,流行一种红色的掐腰上衣,我回到家里,沙发上就放了那么一件。一点都不像运动服那样肥大,父亲说这才是女孩子该穿的衣服。
九岁时,父亲说他要买货车,说他要跑运输,还说他要为我们盖上楼房。
那一年,他喝醉了酒。坐在家里石台阶上,拉着马头琴,声音悲凉。他在想念他的父母,他在怀念儿时的他。
也就在那一年,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五月的天空,我记得那英俊的面孔变得死灰,我记得棺木里那浮肿的脸,我记得那不再像父亲的父亲,我记得那一路的煞白和棺木抬入穴中那一刻永远的别离。我记得,从那一天开始为我们守护父亲的小小榆树。
【三】思念种在梦里
妈妈一夜之间白了头。最初,竟为了解愁抽起了烟,幸好及时被我和姐姐阻住。那一年,我知道了,什么是年轻的苍老。
为了让妈妈开心,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我突然地再也不想做孩子。我的少年时期,就在父亲离开的那一年,戛然而止。
今天,在远离家乡之地,望向家的方向。父亲还安静地在那儿,等着我们归去。
今天,我离每个亲人都很远。我深切体会了“亲”的含义,“亲”对我的意义。那是,在一起时的平淡,那是不在一起时,剪不断的牵挂。
待到他年他日,归故里。我一定会守在父亲旁边,不让他再孤单,我也一定会栽上一棵小榆树,陪着那棵大榆树,让它也不再孤单。
一家人,再团聚。
在他乡,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我把思念种在梦里,有父亲,也有那棵老树。
在路上,在梦里。在阳光下,在月光里。无论在哪里,心里有爱,装着心中的家。
相聚太短暂,就把那短暂的相聚写成最深情的文字,刻成最执着的守护。
回家的路·细雪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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