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

作者: 陌岚 | 来源:发表于2017-06-19 15:45 被阅读118次

    1

    看着连滚带爬出来的张郎中,韦永心里越发慌张。门没关,他提着药箱走进屋,手心已经微微出汗。他今天要看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边将军,深受百姓爱戴的边大将军。何况里边还守着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女人,虽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进屋后,他没敢多看那美人一眼,只颤颤巍巍地将手指搭在边毅的脉象上,却是冥思越久心越凉。

    “怎么样?”那美人问道,强压着自己的火气。

    冷汗不断往下流,他怎么也开不了口,像是有把刀悬在嗓子眼。

    美人终于沉不住气,声音变得冷厉:“治不了?”

    “是。”他咽了咽口水,浑然不知声音已变了形。

    他听见她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地吐出,仿佛终于没了骂人的力气,对一旁候着的下人说:“去叫下一个进来。”

    “回二夫人的话,已经没有……”

    下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了,叫我夫人!”这美人是边毅新娶的小妾,名唤艾柔。韦永看了她一眼,果然貌若天仙,可惜这脾气无福消受。

    “可是将军他……”

    凝重的气氛下,韦永像是本能般地溜了出去,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他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去,来人竟是一身道士打扮,还由管家领着正要往里走。他急忙劝那道士别去了,道士笑笑没回他。

    “不是说没人了吗?”

    道士没有理她,径直往边毅躺着的里屋大步走去。

    艾柔睫毛一挑,瞅了他一眼,白色的束身衣外套着一件青袍,头戴道士帽,却是两手空空,举止悠然,与其说是仙风道骨,倒不如说更像个不怎么正经的小白脸。

    “对不起,我貌似没请过你这样的人吧。”艾柔扶了扶额,对管家吩咐道,“去拿点钱给他。”

    这才将那道士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夫人竟认为我是爱慕钱财之人?”

    “放心我有的是钱。”然而艾柔看起来并没有耐心。

    他突然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是边将军请我来的。”

    管家这才插进话来:“是的,我已经确认过了。”

    艾柔冷冷地瞥了不敢抬头的管家一眼,重新审视了一遍面前这个人。他有些轻浮地笑着,没有半点心虚,让人看不出深浅,眼角的泪痣刹那间像是动了一下,再看却又静止不动了。

    他说:“将军是被鬼附了身,而且这鬼正是已故的叶夫人。”

    2

    艾柔对眼前年轻道士的虚张声势不以为意,但她还是按照他的意思都做了,比如搭一个台子,比如把边毅搬到宽敞的地方,再比如等到子时。这是因为她对他生了别的想法。

    终于等到子时,道士开始做法,胡乱比划了两下,却忽然不动了,倒真像是灵魂出窍去了别的地方。

    ……

    道士随手拨开云帘,走进她结下的梦境。那是跟将军府里一样的陈设,只是躺在床上的换成了一位消瘦的年轻女子。

    随着“砰”的一声闷响,他看见那女子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好不容易翻动了身却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即使如此,她还是保持着四肢绵软浑身乏力的样子。

    “阿秋!”刚迈进门见到这一幕的边毅急忙快跑了两步,将她扶上床,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责备到嘴边还是化作了关心,“摔疼了吧?”

    “我没事。”叶清秋刚磕着了脑袋,现在还嗡嗡的,但心里很暖。

    道士在门后施了个法,边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肌肉线条缓和许多:“阿秋,你知道吗?你的病可以治了!”

    “真的吗?那可真好!”

    “我给你找了位道士来,看起来挺厉害的,我刚跟他描述了你的症状,他就说你这病非药石可医,我也一直纳闷,你明明没什么毛病,却整日连床都下不了,结果那道士说,你这是被鬼附了身!我想他既然这么笃定,就一定有办法救你。”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阿秋,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还没等叶清秋言语,道士就走了进来。他拂了拂宽大衣袖,笑着对边毅和叶清秋点头问好。

    叶清秋应声抬头,却在对上他那双有些慵懒又有些锋利的眼睛时,闪电般地躲开,挣脱边毅的手,抓起褪到膝盖的被子,捂住自己的脸,失控地大喊起来,这一系列动作几乎是瞬间完成。

    边毅见到这样的她,一时慌了神,只好随口应道:“好好好。”没多久,他就回来搂着她的肩膀说,“没事了阿秋,我已经把他赶走了,你要是不愿意见,咱不见就是。”

    然而,听到这样的话,她并没有抬头确认,只是闷在被子里一个劲地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我不要见他”。

    隐身的道士摇了摇头:“哎,可真会给我添麻烦。”

    到了晚上,叶清秋刚要入睡,偶一瞥,却把自己吓了一跳。白天来的那个道士不知何时进了她的闺房,此时正坐在她床边的一张檀木桌子上,背靠着墙翘着二郎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在没有烛光的夜里像极了两团鬼火。

    她忍不住地战栗,嗓子却像被人堵住了。她又跟他对视了好久,张了张嘴直到发现他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后,才费尽气力地喊了“救命”。尽管嗓音尖锐得支离破碎,好在门外正好有起夜的下人经过,赶紧叫了边毅过来。

    可他点了火,却对捂着被子的叶清秋声称什么都没有见着,更别说人了。她不信,睁开眼,那道士竟真的不见了。

    就这样道士连着吓了她七日,一开始她还熬着整夜不睡和他对视。可到了第七日她实在熬不住,做了个梦,那是道士为她精心准备的。

    她梦见自己死后被黑白无常勾去了魂魄,在地府里游荡,她看见了好多和她一样的鬼在排队过桥,她浑浑噩噩地垂着脑袋晃着身子,本想跟着去排队,却突然听走过来的一个鬼差对她身边的黑白无常说道:“又有人快死了,你们准备准备吧,这个就交给我了。”

    她突然趁鬼差不备赤脚逃跑,她发现地府好大,这条道好长,鬼差很快追了上来,被逼到炼狱前的她只好纵身跃下,刹那,烈火焚身的痛苦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

    这一跳才将她从两重梦境中惊醒。

    3

    随着这个世界的崩塌,另一个世界在她眼前逐渐清晰。

    一样的夜,一样的陈设,不一样的人。人群里她再次看见了道士,忍住了想要躲闪的心,看他的双眼慢慢变得冷静。

    道士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跟她说:“看样子总算记起来我是谁了。”

    她没有回答。

    道士双手抱胸,背靠着桌案,笑了笑:“还挺倔。”笑起来眼角的泪痣显得越发迷人,也越发深邃。

    “我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工夫了。”

    他顿了顿,站直了身子,看她的眼神变得犀利:“如果我非要请你走呢?”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走的。”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可以让你离开地府,就有本事让你回去。”他的声音很恬淡,仿佛说着没什么了不起的事。

    叶清秋脸上立马露出挂不住的慌乱,“不,”她强装镇定地指着身后的那个病体,威胁道,“你别忘了,我现在可是厉鬼!你可以让我灰飞烟灭,但我也能让你救不成他!”

    她使劲在那病体里折腾,仿佛在立下不会罢手的誓言。

    被她附着的身体果然蜷缩抽搐起来,疼得直冒冷汗。

    艾柔急忙握住边毅的手,转身对道士说:“你怎么还不救他?他看起来很痛苦!”

    两天前,是边毅把他召唤来的,说是要他帮忙驱鬼。他一看,便知这女鬼是他一个月前放出来的,由于在人间待了太久而失了记忆,甚至连自己死了都忘了,后来竟待在自己编造的梦境里不肯出来。

    他扬了扬唇,把手扶在艾柔的香肩上,说道:“无碍,只是那鬼突然闹了点情绪。我这就把他治好。”

    说着,他挽起袖子,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慢悠悠地比划了一通,边毅果然慢慢苏醒过来。那是一张跟叶清秋梦境里一样英气十足的面容,只是在他看来总觉得不大舒服,像是什么不该长的东西长在了那人身上似的。

    道士收起架势,将思绪一并敛回,说:“我暂时封住了那鬼的行动,不过时间有限。要想一劳永逸,还需要一些别的东西。”

    “还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边毅说着,艾柔扶着他坐起身来。

    “倒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收集起来有点困难。”道士突然捏了捏线条完美的下巴。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要办到,不只是为了我,也为了她。”

    “她变成这个样子是我没有料到的,正如我不曾料到她会这样看轻自己。如果我当初对她好一点,哪怕说些善意的谎言,她也不至如此。”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有罪?”看着他的眉头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道士忽然起了兴致。

    他好像并不惊讶,点了点头道:“当然,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有一天能摆脱罪孽,我现在只希望她能投一个好人家,不要再继续伤人伤己。”

    “那你可想过,她为何用自己的来生作赌注也要留在这吗?”

    不等边毅回答,艾柔就先开了口:“你应该已经很清楚那个女人的脾性了,她是那种做事容易冲动的人,何况她爱他,可以说是爱得疯狂,听到我们要成亲的消息,受不了做傻事也没什么稀奇的。”

    边毅的面容变得如同挂在墙角的铠甲战袍一般硬朗,急忙反驳:“你不该这么说她的,咳咳,”他一时心急咳嗽起来,“她是那么可怜。这都是我害的……”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她自己想不开罢了。”

    “请仙人不要理会她。”边毅似是有些生气。

    “我相信仙人会同意我的。”她侧过身,在边毅看不见的地方朝着道士妩媚一笑。

    “我想听听将军的想法。”道士却像没看见似的,没有予以理睬。

    “她爱我,这一点我很清楚。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我想她也很痛苦,比我痛苦。”

    “如果我是个孑然一身的普通人,受她的折磨便受了,也是我应得的。可如今我内有妻母,外有敌军,身为将领怎可不战死沙场?还望仙人体谅。”

    道士似乎很满意他的答案,笑着应道:“好,我这就出门准备。”

    4

    自从那年轻道士出了将军府,艾柔便一路尾随。本想看看那道士要收集的到底是哪些物什,不料结果令人大失所望。这几日以来,他一会去王家讨了些符纸,一会去李家要了三五根蜡烛,上午去城东的宋府取了块寄存在那的铜镜,下午又跑去城西的薛府要了碗猪血,不过都是些稀松平常的物件儿。

    正当她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孤身一人在夜里往郊外的方向走去。她跟了上去,他一路走得很快,却突然在一间破庙前停了下来。他似是施了个法,然后拿着收集来的破铜烂铁走了进去。

    艾柔试探了下他设的阵法,不料只是绣花枕头,不到半晌工夫就给破了。她笑着撇撇嘴,说了句“不过如此”,一边想着之前多半是碰巧不是真本事,一边走了进去。

    这是间年久失修的小庙,里面到处挂着蛛丝,胡乱摆着的几张桌子上积满灰尘,最里边摆着的铜像也早已辨不清样貌。

    一阵风突然刮起来,肩窝猛一疼,她心一惊,摸向疼痛处,原是被黑蜘蛛咬了一口。她恨恨地把蜘蛛扔在地上,心想一只小蜘蛛也敢惹我,活得不耐烦了。顺着它的逃亡路线,她瞧见了已经躺在草席上睡着的道士。

    她摆动着婀娜的身子朝他靠近,宛如美人刚出浴。

    她悄无声息地爬上草席,对着他恬静俊逸的睡颜,轻轻吐了口气。不料,他竟突然醒来,攫住她光洁细软的双臂,一个翻身,反守为攻。艾柔一时心慌,方才的底气突然泄了去,没等反应,就被他咬得低低吃叫一声。

    精致的瓜子脸不由得一红,没想到他竟在她方才被蜘蛛咬过的肩头又咬了一下。

    她不甘示弱,顺着娇羞的样子调笑道:“没想到,道士哥哥居然还好这一口。”

    “你可要清楚,我对送上门来的美人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这么说道士哥哥喜欢主动的?”说着,她把双手细细绵绵地缠上他的后背,一只脚绊住他的脚,刹那一个转身又将他覆在身下,抚上他胸口的手上如同涂了令人迷醉的药水,她眨着天生带三分笑意的眼睛,声音柔媚酥麻,“那我可就来了,你可别招架不住了。”

    她用柔若无骨的腰肢紧贴他半露的胸膛,性感的红唇对准他俊俏的脸颊吻了下去,摇摆的身子不断燃起欲火,让人瞬间迷了心智。

    突然间,她犀利的眼神聚焦在他完全暴露的瓷白脖颈上,嘴一张,两排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

    然而刚要刺下去,嘴就被修长玉葱的手指捂得严实,她猛地抬头,那盈盈动人的泪痣却变得异常冷艳,仿佛审视一般地盯着她。

    而后,她便听见身下人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要是杀了我,可就没人能救你夫君了。”

    她从他松开的手里挣脱出来:“哼,我可从来没想过救他。”说着站起来,理了理衣裳。

    他侧过身子,用手撑着脑袋,抬头看她,像是在欣赏一张绝美壁画:“这么说,你也要杀他?”

    “你说那个傻女人?她要真成厉鬼倒好了。要不是因为她,我早就得手了。”她转过身来,话锋一转,“你想让我放了你也行,赶紧把那女人给我赶走,死了还不开窍!见着就烦!”

    “哦?”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

    她避开了他的目光,威胁道:“哦什么,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上。”

    然而威胁对他似乎没有用。她突然笑了起来:“你不会以为你还能逃得出去吧?还是你觉得你能收服的了我?不妨告诉你,你那破阵法早就被我破了,这点雕虫小技也敢充什么道士,就不怕遇上我这样的妖怪吗?”

    道士不惧反笑,明显露出一副同情的样子来:“不要这么紧张嘛,我不过是觉得这世上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还真不少。”

    艾柔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身子竟也跟着动不了了。大惊,他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他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大摇大摆地朝她走过来,顺势搂了一下她的柳叶腰,靠近她的耳边嗅了一下,一脸享受的样子说道:“嗯,还真是香,难怪他会为了你而杀人。”

    僵硬的身子突然松软下来,她一时惊恐想要动手。

    却见他背对着她摆摆手说:“放心,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走吧,别愣着了,不然真该出事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多好的美人啊,就这样搭上了自己,真是不值得。

    她本是一头没有上进心的九尾白狐,只想在狐狸洞里混吃等死。等姐妹们都修成了人形,她还在狐狸洞里打盹,直到姐妹们口若悬河地谈论人间彻底取代了陪她玩耍,她终于忍不住偷偷溜了出去,却差点被人给卖了,她负伤跑了出去,在草丛里奄奄一息,好在有个年轻男子救了她,那一刻她懂得了人间的魅力。

    等那男子年老死去后,她发奋修成人形,想一直守在他的身边。直到遇见了第二段爱情。他是个郎中,开了家药房,她就在旁帮忙,夫妻俩虽然清贫但相敬如宾。

    直到有一天,一个将军看上了她,他从不争也不抢,看上去彬彬有礼,对她也很好,变着法地给她送东西,可她怕夫君起疑就没告诉,只是不断地拒绝将军的好意。可纸包不住火,她的夫君还是知晓了,一气之下将她赶了出去,说她水性杨花,早该知道她性子里是个狐媚子。

    她伤心欲绝,从此恨上了男人,到处吸人精元,后来才知道都是那个将军使的诡计,可当她再回去找夫君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已被那将军害死了。于是她设计偶遇,决心报复。

    5

    “我这是在哪?”边毅摆开架势,在迷雾里谨慎地摸索。终于有声音传来。

    “又有人快死了,你们准备准备吧,这个就交给我了。”鬼差和提着一个女人的黑白无常说道。

    黑无常有点不耐烦地问道:“刚想偷点闲就来活了,真是片刻都不让人歇。”

    白无常凑到那鬼差身旁,堆着笑容说道:“我说,你们鬼差这么闲,就不能帮我俩跑跑活嘛?”

    鬼差退了两步,摆摆手:“这回可不是我不帮你们,实在是死的这个来头不小,而且死因蹊跷,非你俩出马不可。”

    黑无常看了白无常一眼,只好无奈地应下:“好吧,那你说吧,那人是谁怎么死的,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那人名叫边毅,是个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今日子时卒,至于死因嘛我只知道并非天灾人祸。”

    边毅一脸诧异地愣在原地,他会死?怎么可能?这一定是在做梦。黑白无常从他身边走过,似是看不到他,可他总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是谁!

    他环顾四周,除了鬼差和那个披头散发看不起脸的女鬼,再无旁人。突然,一阵诡异的笑声传来,像是来自面前的那个女鬼。

    “我告诉你,别在本将军面前装神弄鬼,我这手上沾了无数鲜血,岂会怕你区区一介女鬼!”

    那女鬼似是听见了他说的话,缓缓抬起头来,长发向两边散去,将那张熟悉而又可怖的面容露了出来,笑得越发大声。

    看清是她,惊骇当头一棒,恐惧悄然无声。他睁大了双眼,面色大变,牙床都在打颤,说不出一句话。

    那女鬼慢慢飘过来,笑着对他说:“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他这才逐渐恢复神智,冷笑道:“你会救我?鬼都不信!是我杀了你,你凭什么还会救我?想打感情牌骗我束手就擒,那你可算错了。”

    她突然变得凶狠恶煞起来:“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这反应才对嘛。不过你是杀不了我的,在梦里杀不了,现实里也杀不了!”

    ……

    “他这是怎么了?”赶回将军府的艾柔看见边毅满头大汗呓语不断却迟迟不醒的样子,问向一旁的道士。

    “被梦魇住了。”

    “哼,正好,省得我动手了。”话音刚落,她就眼看道士施了个法,立马大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难道真要救他不成?”

    他笑了笑道:“这是我的工作。倒是你别忘了你‘二夫人’的身份。”

    说完,便将叶清秋从边毅身体里给打了出来。

    边毅惊醒过来,也不顾什么衣冠不整,突然跌下床跪倒在地,神色惶恐地抓着道士的手,却又立马重整了神态道:“还请仙人快快将她驱走!”艾柔看着他这副落魄的模样,一边将他扶起来,一边暗骂。

    道士用余光瞥了旁边的叶清秋一眼,见她已经跌坐在地,没了生气。

    于是他双目如炬,沉声问道:“哪怕要她魂飞魄散?”

    边毅不屑一顾,高声道:“她早已成了厉鬼,此时不除怕也定会危害他人!”

    叶清秋顿时睁大了双眼,泪流满面。

    回忆突然在脑海变得清明——

    自从那天他抱着艾柔入府,他就越发对自己不冷不热,一天艾柔跟她打赌说,赌他不爱她,她一时赌气答应了。

    那天,艾柔编了个幻境出来,让他误以为她偷了他和宫中大臣私下来往的书信,在皇上面前揭发了他通敌卖国的罪行,他勃然大怒,拿起房中挂着的佩剑就刺进了她的身体,没有半点犹疑。

    后来,她在阴间听到艾柔要害他的消息,排除万难找到了道士,宁愿跳炼狱,用自己的来生交换回人间的七天,也要护他周全。

    可如今,他不惜代价也要杀她,哪怕要她魂飞魄散。

    霎时,她心痛如绞,大喊着冲过去,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这时,却突然迎上了边毅的目光,她变得安静下来。

    边毅正笑着看她,其实他算不上帅,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吸引人一点一点地陷进去,无法自拔。

    别人都欣赏他穿战袍的样子,觉得那时的他威风凛凛器宇轩昂。可她却最爱他笑的样子,虽然很多时候都是皮笑肉不笑,有时候甚至很阴险,但她就是喜欢,因为她只要知道他在对她笑的时候都是真的就够了。

    叶清秋看着他的温柔目光,仿佛又听见他说“做我夫人可好”,一如那天他翻身下马一身喜服抱她下花轿的样子。

    边毅趁机捡起道士扔给他的桃木剑,毫不犹豫地刺向了她单薄的残躯。

    耳边再次传来那句:“我是来救你的……”

    看着她在眼前灰飞烟灭,边毅得意地笑了起来,脸因此变得有些扭曲:“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吗?我杀了你,你却来救我?真是笑话。”

    6

    有将军久病一月而不能勃,道士来七日能下床,是夜抱美人进屋,次日则暴毙,美人无踪。传言曰美人乃九尾狐所化,最喜食人精元。

    “喂!前面的道士!”

    他站住,转身,露出一副调戏的模样:“怎么,美人莫不是寂寞了?”

    艾柔追了上去:“我问你,你为什么要纵使边毅杀叶清秋?”

    他摊了摊手道:“结果从来不是我关心的。”

    “那你关心什么?”

    他冲着她坏笑一声。

    “你……”她脸上一红,“那你是什么人总能告诉我吧。”

    他转过身去,摆了摆手:“佛曰:不可说。”

    他摸了摸袖子里睡得安稳的魂魄,只道是:奈何黄泉路,镜花水月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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