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让倪小兰幸福得像花儿一样，是秦伟峰这辈子最伟大的事业！”
“等我们女儿长大了，你希望她做什么？”
“无所谓啊，别管做什么，只要她陪在我们身边就好。我要把她宠成公主，把她想要的不想要的，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都给她……”
坐在回城的飞机上，看到D市在视野中慢慢模糊，慢慢消失，倪小兰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个男人，那个把爱和恨同样刻进她骨髓里的男人。
“人犯了错，早晚是要还的，秦伟峰啊，一晃二十多年了，该还债了吧。我把你女儿送回来了，你看，我把她养得那么漂亮，那么优秀，那么——像你，你可以兑现你的承诺了，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小茹啊，这次要拜托你帮帮妈妈了……”
倪小兰不知不觉淌出两行泪。泪花模糊了视线，连绵飘浮的云彩，在她的视线里像雨后的小河。倏地，她厌恶地擦去眼泪，嘴角挤出一个苦涩邪异的笑。
望着天际的那条白线，严武长长吁了口气。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当面对那个女人时，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他迷恋她，他钦佩她，他更怕她。
每一个男人心中，大概都藏着一个梦一样的女人。 倪小兰就是他的梦，从他见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经沦陷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熠熠生辉，那时，他觉得她是飞在天上的天鹅，而自己是井底之蛙。
她已不是倪小兰，现在，她是Ellis。她说她是正义化身，她不允许他，不允许任何人叫她倪小兰。她说倪小兰已经死了。
如今的Ellis光芒四射，暗中操控着新近崛起的瑞温智产业集团，更兼着世界知名创投公司DD的首席顾问。
严武知道玩火危险，但他无法拒绝她，他更无法拒绝自己的野心。伟峰集团，为什么只能姓秦，不能姓严呢？
况且，玫瑰虽然带刺，可毕竟是玫瑰。他迷醉于她的体香，她的喘息，迷醉于在她的身上纵横驰骋的快感。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秦伟峰的电话。
“老严啊，我正要问你，我们的生态宜居城项目方案准备怎么样了？陆市长催了我好几次，希望我们在这个项目上有所斩获，争取中标，为D市打造一张面向未来的名片！”
“策划部、市场部正在紧锣密鼓地整理数据，方案初稿已基本完成，一切还算顺利。那个，伟峰阿，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这个项目你主抓，只要本着对公司负责去做事，我就力挺你！”
“不是，不是，是私事。”
“私事？”
“对，你的私事，怕你为难，你看——”
“我的？”秦伟峰哈哈大笑，“老严啊，你真逗，我的私事还要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拿我寻开心呢？”
“你的女儿找到了。就在D市。她的名字现在叫倪宛茹。”
电话那边隐隐传来刹车声。
沉默。
“找到了？小茹找到了？你再说一遍，我的小茹找到了？”电话那边声音断续哽咽，仿佛鼓起了很大很大的勇气，接着问，“她呢，她也找到了？”
严武可以清晰感受到秦伟峰情绪的巨大波动，他猜不透为什么Ellis让他告诉秦伟峰这是消息，但他知道Ellis绝不是出于任何善意，这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她们一直在美国，Ellis，不，嫂子，不，她，现在在美国。”
“二十多年了啊……”
和秦伟峰一样震惊的是倪宛茹。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这个词汇是一个逃亡的词汇。因为母亲的禁忌，她甚至不知道父亲的名字。
此时，父亲，秦伟峰，一齐在她的生命中轰响，如同雷霆霹雳。死去的词汇连同鲜活的名字，那么突兀、强劲、不由分说地挑拨她的神经，她觉得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了，像一段柔滑的黑夜。
她有父亲，他叫秦伟峰，他就在D市，也许窗外的匆匆行人中，其中一个就是他，也许他们曾经在某时某刻擦肩而过。
他那样近，又那样远。
“二十多年的不闻不问，是父亲，也该凉薄到形同陌路了吧，”她想，“也许妈妈说得对，我们已经不相干了。”
想着想着，泪水早已淹没她的脸颊，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很痛。她突然很想文磊，想趴在他坚实的肩膀上，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人有时真的很奇怪，这些年来，虽然，妈妈的努力和坚强，从未让她在生活上有过亏欠， 她心中隐秘的角落里，一直存有一份奢望——像别的孩子一样，向父亲撒一次娇，哪怕一次也好。
可如今，当理想眼看照进现实的时候，她只有恐慌。是太久太久父爱缺席的恨吗？是不得不和妈妈相依为命面对异乡生活的怨吗？还是妈妈的一句“不相干”牵动的疼呢？
她睡着了。她从未如此疲惫。
厨房的砂锅滋滋作响，定时功能的警报声一连响了三次，她竟毫无觉察。
当黄文磊打开家门，看到室内弥漫的水烟汽，闻到焦糊的味道，他吓坏了。他冲进厨房，灭火，开抽油烟机，然后疯了一样挨个卧室找倪宛茹。
“宛茹！”他大喊。
三间卧室的门，被他推了个遍，他没有看见她。
“宛茹！”他再次大喊。
“文磊啊，我在这儿，”窝在沙发一角的倪宛茹，睡眼惺忪，“你回来了吗？鸡汤——哦，鸡汤！”
她猛然惊醒，光着脚冲向厨房。砂锅里，没有鸡汤，只有黑黢黢的焦炭。
她终于看到尚未散尽的水汽，闻到空气中隐约的怪味，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惹祸了。
“文磊啊，鸡汤没了。”倪宛茹走出厨房，怔怔地说。
“我知道。”黄文磊面无表情。
“刚才，我好像睡着了。”
“我知道。”
“我应该睡了很久吧——”
“我知道。”
“我——”
“倪宛茹！”黄文磊大吼一声，“你知道我再晚回来一分钟，会是什么后果吗？”
“我——”
“你知道你差一点杀气自己吗？”
“我——”
“你知道到处找不到你，我有多担心吗？”
“我——”
“你知道如果再次失去你，我会发疯吗？”
倪宛茹看着“凶神恶煞”的黄文磊，断线的眼泪，再次汹涌起来。
从梨花带雨的无声，到冰咽泉流的呜咽，接着是石破天惊的嚎啕大哭。
黄文磊一时慌了手脚，急迫地冲上前去，把倪宛茹紧紧搂进怀里。
“对不起啊，宛茹，我不该大声凶你，不哭了，不哭了。”
黄文磊不道歉还好，一道歉，倪宛茹的哭声愈发语不惊人死不休起来。
“这——，我错了，我错了，咱不哭了啊，”黄文磊仿佛已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急得恨不得也哭上一场，“你凶我，不，你打我！让我这么不会心疼人，让我这么无法无天！”
说着，黄文磊提起倪宛茹的纤纤玉手，朝自己脸上打去。
倪宛茹挣脱黄文磊，终于破涕为笑。
“谁要凶你，谁要打你了，人家就是想哭！”
“你不生我气了？”
“我哪里生你的气了！”
“刚才真的很危险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家磊磊担心我，才会说话那么大声，我知道我家磊磊不想宛茹有事，我都知道。你再说，我又要忍不住哭了！”
说罢，她扑进他的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绵羊。
“文磊，我爱你！”她抱紧他。
“小傻瓜！”他抱紧她。
整个世界，只剩下午夜时钟的“滴答”声，和带着他们彼此体温的心跳声。
“告诉你一件事！”
仿佛约定好了一样，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他们再次默契地同时开口。虽然各有各的沉重，他们的脸上，却都有了笑意。
“公司的原因，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黄文磊说，“很抱歉啊，把你一个人丢下……我说完了——”
沉默。
“轮到你了，”黄文磊轻捋倪宛茹的秀发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太玉树临风，太风华绝代，太英俊潇洒，某人舍不得我啊？”
“去你的风华绝代吧，”倪宛茹被他逗笑了，“鬼才舍不得呢！”
“哎呦，我的小心脏啊，不行啦，不行啦，受伤了，快说点儿开心的，帮我治治？”
“可是，不算开心啊，”倪宛茹叹了口气，道，“我有爸爸了，他就在D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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