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过许多老人,他们有的徐徐垂暮,只剩在暖阳中昏昏欲睡的微力;有的鲜活有力,既能在家挥洒血汗,也能在广场上翩然起舞;而有些,他们就像一面旗帜,虽经历了风霜雨雪,早已变得色彩全无,甚至千疮百孔,但却依旧迎风招展,不失本色。
那个拾荒的老头,最先引起我注意时,也只是因为他的走路姿势太过于“滑稽”。
那是个冬日的早晨,我骑着电动车去上班,天色灰蒙蒙的,犹如晕染的墨色一般,路上的车依然开着车灯。在一个下坡处,隐约发现前面有个人影在晃动,我便放慢了车速。近了,更近了,我看到一个佝偻着身子,穿一身臃肿的棉衣,棉衣的外套上积满了尘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不知是外套太紧还是里面的棉衣太厚,以至于他的背上出现了一道道横纹,即使这样那件棉袄还是看起来有些宽大。黑色的棉裤也打着一褶一褶的拥在脚踝处,脚上穿一双单薄的千层底,左脚鞋面已经破了个拇指肚般大小的洞。他用一根棍子挑着一只蛇皮袋,两只脚像拧麻花似的左撇一脚右撇一脚,毫不乱步地向前拧着。一阵阵车辆驶过,风更是猛烈地激冷着我的全身,这老头走路真奇怪!呵呵!我一边在心里偷乐着,一边加速驶过了他的身旁。
以后隔三差五我都能遇到他,但并未太在意。
直到那次,我无意中听人议论,才对老人的生平有了大致了解。老人打小是个孤儿,由同族的一个大伯收养,只是那大伯心肠不怎么好使,常常让老人干苦力,吃穿用度也皆不如他人。在老人二十多岁时,大伯家盖房子,老人在帮忙时不慎从房架上跌伤。伤愈后就烙下了病根,自此老人弯腰驼背,走路姿势也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大伯见他此状,以后只是累赘,毫无所用,于是,将他赶出了家门。
为此,有人曾同情的劝老人去告他的伯父,让其赔偿,可老人一一回绝。他对众人说,无论怎样,都是我伯父将我养大成人,我怎能恩将仇报?自此众人觉得老人不仅残疾而且脑子也不大灵光,便不怎么过问。也因此,老人一生未娶,年轻时靠出卖体力度日,如今老了,则以捡拾废品为生。这让我在心中对老人泛起丝丝敬意,也对自己初次相遇时的幼稚感到愧疚。
一日午后,不想在上班的途中又遇到了他,这次远远地我就瞧见了是他,那步子还是拧着的。我放慢了车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位老人,只见他露着光秃秃的栗色头顶,花白的眉毛浓密地罩在眼睛上方,白色的胡须盖住了上嘴唇,一道道皱纹斜斜地向他的嘴角拉扯着,使得他的脸庞更加显得修长。模样看起来跟我那七十好几的伯父有几分相似,只是老人的那双眼睛却依然放着亮光,好似黑暗中的莹莹烛光,那光一直映照着他脚下的路,丝毫也未发觉有人在注视着他。
我不知道老人是否居有定所,是否有人一起居住?为此,我特别留意了一下。
一天,终于发现他就住在公路旁的一个村舍中,那户低矮的门夹在一排高耸林立的砖瓦房间,不注意还真不好找。那门朝着公路这边开着,虽说是门却不见门板,只有一个门框立在那里,里面的院落被旁边的房屋遮掩着,怎么也看不清楚。只见老人拎着一个垃圾桶,弓着身子,向前探着脑袋,左右撇着腿向路对面的垃圾箱走去。经过几次观察,我发现那门里除了老人出进以外,再无另一个身影出现过,看来老人真的是一个人在生活!这让我联想起《活着》的那部小说中的主人公富贵,家人散去,只留富贵一人,他与一头老牛相依为命。可我眼前的这个拾荒老人呢?
翌日清晨,天依然灰蒙蒙的,在一阵阵疾驰而过的车流中,我又一次遇到了老人,他依旧弯着腰,弓着背,右肩膀上扛着一根木棍,棍子上挑着个蛇皮袋,一步一步拧着那“麻花步”向前走着。
我骑着车跟在他身后,不禁泪目。此刻看到那滑稽的步伐,只觉得心中沉沉的,并不好笑。泪水中那“麻花步”犹如一股股跳跃着的枯藤,虽至枯死却无不昭示着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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