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爱玲说过,有的人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所以,等待和犹豫才是这世界上最无情的杀手。
对于这句话,我曾一笑置之。后来,我才深知这后半句,是经历过多少次的离殇才能感悟出的道理。
当我最近一次见到她时,距离上一次的见面,之间已隔了七个春夏。
在知道第二天与她见面后,我晚上几乎没合眼,我不停的起床整理衣服,不停的起床看了看闹钟有没有设好,起床上厕所,起床深呼吸。我不清楚自己的这些,犹如小学时代春游前般的或兴奋或紧张,究竟是为了什么,意义何在。
也许我只是,纯粹的期待。她,还好吗。
我坐在车站前的咖啡屋里靠窗的位置,北方的腊月,寒风冷冽得磨人,街上的行人粽子模样的滚动着。我小心翼翼的脱下手套,整齐的摆放在自己的右手侧。然后往手上哈了口气,搓个不停。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车站出口,生怕漏掉任何一个与她相似的身影,如果这么多年过去,她身材还不变的话。
在时针与分针完美配合下,接近约定时间的时候,我看到了她。
几乎是不带一丝怀疑的,我松了口气,她,好像没变。她披着一件大号的绒大衣,头发烫成大波浪,脚上踩着之前的她绝不可能穿的细跟高跟,我说的没变,大概是她的身材。其他的一切,该是都变了吧。
我还在恍惚间,她已经进了咖啡屋,径直走到了我的桌旁,然后在我对面坐下。
我为自己的出神尴尬,点头笑了笑,她也报以微笑。彼此间竟就这样沉默下来,谁都没想过先开口。
终于,我们这一桌响起了一个声音。
——两位,这是我们的菜单,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想点的。
我感激的看了侍者一眼,然后拿过菜单递给了对面的她。
——你看看吧,点些吃喝的。
她没有拒绝,干脆利落的接过,眼色快速的浏览过所有酒水,点了一杯经典蓝山。
我有一瞬间的出神,现如今的,坐在我对面的她,与七年前我认识的那个小女孩,会是同一个人吗。不会害羞的将菜单推给我让我做主意,不会拿起菜单先看一遍价格,然后思前想后的紧张兮兮的点了一杯,也许是最便宜却绝不是她最想要的。
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二
我和她,是高中的同桌。班里50个人,刚好25个女生,25个男生。刚好,迟到的我走进教室,便望见唯一的空座位在她旁边。
她低着头红着耳根,我无所谓的拿起书包一屁股坐下。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她抖抖索索的小手递给我一张纸条,我在想,不是吧,刚开学就出现了传说中的递纸条大法,心里激动不已,但表面上还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形象,这是我上高中前就为自己量身定做好的,只有不露声色的高冷,才能吸引更多的女同学。
我打开那张折叠得很整齐的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娟秀的字:我叫苏夏。我一愣,真好听的名字,然后将纸条重新折好收进了书包,回过头对她说了一句。
——耿昊。
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搭话吓到,嘤叫了一声慌忙拿起数学课本挡在脸前。我觉着十分好笑。
因为她这人特内向,容易害羞,我渐渐的习惯了每天逗她玩。习惯了老师提问的时候,冷不丁的抓起她的手举高,然后看着她一脸窘迫的站起来;习惯了在她值日的时候,她一边擦黑板,我一边拿粉笔画个不停;习惯了下课她伏在案上假寐时,我挑弄着她那一头泛着黄的秀发,她却不知。
我那时候不知道,这些行为,便是所谓青春期的萌动。我以为那只是我底子里的欺软怕硬,以为是她太笨太可以欺负。我们就这样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度过了一个高一。
高二那年文理分科,我选了理,她选了文。开学那天,我在校道上碰见她,我加快步伐走上前去拍了她一下肩膀,她哇的一下叫了出来,我骨子里那种狂躁得到了满足。我说,分了班可别太想我啊。她红着脸骂我瞎说什么。
上课的时候,我看见老师在讲台上动着嘴巴,可他说什么我却一句也没听进去,我埋着头,手痒痒的,想拿笔盖戳她,想逗她头发,想踩她的新鞋。我把头埋得更深,我才知道,离不开的那个人,是我。
也许是从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她开始,我才发现其实她很漂亮。本就长得水灵,又因为那种天生的羞涩与拘束,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不可玷污的女神。女神这个字眼,我是在同班那些男生口中听到的。原来,她还蛮受欢迎的。心中却挺不是滋味。
我们偶尔会在校道或楼梯遇到,我总想上去搭话,但不知为何,现在变得束手束脚的,没有了以前那种大大咧咧,随心所欲。而她,总是低着头快步的走开,我在想,她是不是开始讨厌我了。转念想想也是,当初自己那些令人厌恶的行径,大概这就是罪有应得吧。
她身边开始有形形色色的男生,也许他们只是在和她拉拉家常,也许他们只是过去讨论一下学习,但在我眼里,全是骚扰。我心里头发堵,恨不能将她揉碎了揣进兜里,想向世人宣布她就是我的所有物,但我知道一切都是空谈。
高二结束那年,我拉着她进了学校常年不用的音乐教室,我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也好不到哪去,脸红到脖子根,低头咬着嘴唇,小手紧紧攥着衣角,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我说,你跟我好吧。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连连的摇头。我有点伤心,心想是不是之前给她的印象太差,我急忙辩解。她依旧摇着头,我纳着闷。
——等高考后吧,高考后我们再考虑这种事,好吗。
她语气里带着祈求,我憨笑着答应,这样至少还留点念想,好过直接拒绝吧。
不过我从不把她那句话当做玩笑话,我开始发奋的读书,我想考个好一点的大学,我知道她成绩好,我想追赶她的脚步。
我用了一整个高三,来证明我的爱。
高考成绩成出来的时候,我考得其实已经很不错了,相较于之前来说。她考了全校的前十,我感觉她像是圣坛上的圣女,我在坛脚下抬着头仰望她,想虔诚的亲吻她的脚,却不被允许。
暑假的时候我偶尔会约她出来几次,在水吧里坐坐,在公园逛街,两个人谁都没有越过那一条线,就像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之间的互相寒暄。她依然那么害羞,而我却不再顽皮。
我报了当地一所普通大学,她报的是南方一所重点高校。我们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我突然慌乱起来,我不敢去履行自己当初的那个承诺。
我怕,我怕她早已忘了当年随口答应下的事,只有我一个人在傻傻的记着;我怕即使她记得了,换来的是那句冰冷的抱歉;我怕即使真的到了她答应的瞬间,我会没有勇气牵起她的手,没有信心能带着她走多远。
我在踌躇与犹豫中,荒废了一个暑假。从那以后,我和她断了联系。偶尔从当年同学口中听闻她拿了奖学金,又或者去了某知名企业实习。我暗自庆幸当初自己没有一时冲动,现在的她的一切,才是真正属于她的生活,而不该在那年,被一个毛头小子慌乱了青春。
大二那年,我在她的博客上看到一篇文。中间有那么几句话我给抄了下来:你上课让我出糗,我不生气;你故意捣乱,我不生气;你变着法儿的欺负我,我都不生气,因为我喜欢,那个阳光开朗,每天无忧无虑咧嘴笑着的你。你知道吗,我和每个人一样,上学的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赶紧下课,但我和他们又不一样,我喜欢下课后我伏在课桌上假装睡着,然后你逗弄着我的发尾,那种感觉,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也没有人能替代的。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你忘记了当初的那个约定。我盼望着高考的结束,盼了一天又一天,想象着自己亲口答应你的那一刻,会有多幸福。只可惜我等不到了,如今也不想等了。只希望借此文,祝你幸福。
文章的名字叫同桌的你。我当时隔着电脑屏幕哭了好久。手里攥着那张写着“我叫苏夏”的,泛黄的纸条。
三
——你变了很多呢。
她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尴尬,脱下外面的大衣,里面是一件加厚的高领毛衣,大方的将身体嵌入沙发里,望着窗外,吐出一股慵懒的气息。
——你知道吗,这句话其实很愚蠢。这么多年,谁能不变呢。是胖了还是瘦了,是美了还是挫了,这可不都是变嘛。时间赶得紧,在后头追着你跑,你大概只能不断的伪装自己,不断地改变自己,以为如此便能逃过它的追赶,殊不知等你习惯了这些变化,时间依旧认得你,它还是在后头紧咬不放。
我轻抿了一口咖啡,也学着她望着窗外,窗外是赶车的人流,有搭车的,有接人的,人来人往,如今在我眼里,都变成了被时间追赶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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