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公交车,径直走向车厢后部。车内几乎满座,还有几个站着的人,倒数第二排靠窗有一个座位,但我不想坐。我想坐一个靠近门边、方便点的位置。
人民医院站时,车厢后部第二排有人下车了,这是一个靠过道的位置,我非常满意,上前坐下。如往常一样,我掏出kindle开始看书,但没看几页,便出了状况。
我的后方传来阵阵聒噪。一个典型的本地女声,既是方言口音,也是标准的本地式发音(我曾经试过,大概是用嗓子上部加上鼻腔共振的方式发出的声音,这种声音洪亮刺耳、穿透力强,任何公共场合都能无障碍传播,扰民效果甚好)。
那女声正向她的邻座——坐在靠窗位置的女人,一刻不停的叽叽喳喳,说着诸如自己如何本分又不失面子的做张家儿媳妇、如何提醒同为儿媳妇的她人摆正自己的地位、如何对付婆婆、婆婆如何依仗老年痴呆故意刁难自己云云。女伴不时回应一二句,但基本都是她在说。
公交车里充斥着早高峰走走停停带来的焦躁,我相信,没有人愿意忍受她的高声喧哗,但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制止。
我被搅的心烦意乱,盯着屏幕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不得已放下kindle听她的声音,一边在心里想象她的样子——三十多岁、焦黄小卷发、化着粗糙的妆、涂得煞白的脸、法令纹又深又长、两腮生着横肉、一脸戾气……总之,不会是一个温柔的样子。沉浸于这些家长里短的得失,从不思考人生真正重要的是什么,她或许精明,但绝没有灵气。我已止不住的烦躁、厌恶,仿佛眼前已经站着一个市井气浓重的女人,正“污染”着我的视线。庆幸的是,我知道这趟车的人流量,我不会一路忍受她直到自己下车的。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她就向女伴告别,说要下车了。
她起身从我身旁走过,嘴里却没停下依然说个不停。我垂下眼睛,只希望她赶紧下车,一点都不期待看她的样子,她能是什么好样子呢!再说了,无论她是什么样子,都改变不了我对她的厌恶。
车门打开,一阵风灌了进来,我下意识抬起眼神。当她出现在我视线里的一瞬间,我就原谅她了一大半。
那是一个像被生活剥夺过太多幸福的人,她黄色的脸不带妆容,粗糙的头发随便扎着马尾,穿一件红色短袄,虽干净但陈旧;她一手抓紧扶手,一手护着一个印着广告的绿色环保袋,回头再次向女伴告别,那一刻,她眼中尚有一丝神采,但当公交车启动,她立在站台茫然四顾时,世间所有的幸福仿佛都离她而去了……这便是这拥挤的世界作下的恶,它让一个生命活着,却让她的灵魂早早死去。
她被公车留在那里,也留在了我心里。而到现在,一天的末尾,她的形象模糊成一团,渐渐只剩一块暗红的色斑,我也耗尽了庸常的一日,并将带着早就不完整的灵魂如死了般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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