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城里的很多人都躲回了乡下老家。一开始,出入采购,还算自由。
后来疫情出现新状况,集市关闭,村里只能出不能进,没种地的人家生活物资突然紧张了很多,尤其是肉——稀缺。
村东头的大强是本村土生土长的老农民,三十年前老婆跑了,一心一意拉扯两个孩子,成天和泥土打交道,也养些畜生。
近年来村里人越来越少,荒地越来多,牛羊放养越来越方便,牛羊的市场价格更是节节攀升。大强也学着养起了母牛,以生崽赚利润。
大强的大母牛个头不大,却也养得膘肥体壮,去年给他生了个小母牛,养了半年,卖了五千大洋。这在农村,利润还是非常可观的,毕竟,没费一点饲料一点粮食,啃山长大的呢!
大强指望他的大母牛今年能再给他生个健壮的小母牛。
吃罢午饭,大强和往常一样,把大母牛赶到了田野里,栓好绳子,忙其他的事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河对门的林大爷打来电话:“大强,不得了啦,你家母牛掉水坑里了,好像快淹死了!”
“就那个水坑还能淹死一头牛?你就别老不正经,拿我的牛开玩笑了!”大强不以为然。
“真的,骗你我是龟孙子,你还不快点来,看看这牛还有气没?”林大爷着急忙慌,嗓门提高好几倍。
大强一听林大爷都赌咒了,赶紧撂下手里的活,往栓牛的地方跑去。
果然,大母牛困在了不远处的水坑里,奄奄一息。大强一看又急又心疼,一边喊一边骂:“你这个瘟殇,咋个滚到水坑里去了呢?你咋这么没出息呢,这么个坑都起不来!”骂着骂着,眼泪都快出来了,那是心疼牛的泪,更是心疼钱的泪。
大强去年好不容易给快四十的儿子娶了个媳妇儿,欠一屁股债,他还指望这牛给他生钱呢!
村里的几个老友得知此事,急忙跑去看个究竟,并臆想着把母牛拉上岸来救治一番。可母牛在水坑里一动不动,用无助的眼神看着它的老相识们,很快就咽了气。
最后,几个劳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母牛拉上了岸,随即,也解开了母牛的死之谜。
原来,牛绳牢牢地缠住了它的后退,接着勒住了它的肚子,狠狠地拉住了它的牛鼻子,因为挣扎,它失足掉进了坑里,肩胛骨撞到了水坑边的石头上,骨折了。
因为疼痛和抬不起的头,它只能淹死在浅水坑里。
一头大活牛,实价八千左右,这么一死,真是亏大了。大强联系了很多牛贩子来收购,最低的出价一千五,顶多的也才三千,大部分牛贩子还不接单,理由很简单:“疫情当前,有了牛肉我不敢卖,镇上的市场还关着呢。”
脑子灵活的林大爷建议把牛剐了直接卖肉,有脑子的村民们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好心的大妈大婶们赶紧用微信,电话帮忙预售。
大强还沉浸在死牛的悲痛中,还未想好要不要剐牛,他担心剐了以后肉卖不出去,自己也吃不完,再说,吃着也心疼。
就在他犹豫的功夫,水塘边已经来了很多买牛肉的人,都催着他赶紧动手。
在村民们的鼓动下,他吆喝来自己的儿子、女婿和侄子,准备剥皮卖肉。几个壮年男子说干就干,半小时不到,就把牛皮给剥了下来。
此时的水坑边上,已经插笋般站满了人,那些潜伏在家,买不到肉的城里人都来了,都等着买一块上等的土黄牛肉。
城里人可精呢,这么好的,极新鲜的土黄牛肉,在城里,有钱也难买到。他们一个个手握红票子,站在田埂上一边看剖牛一边喊:“我要十斤,我要牛肚,我要后腿……”
总之,病毒不病毒全然不顾了,能抢到牛肉才是硬道理。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围观,听着大家要肉的喊声,大强,也不那么难过了。
母牛的一条后退刚卸下,眼明脚手快的刚子拉着他哥就冲了上去,抬起来就往家里跑。刚子家兄弟姐妹多,都不差钱,这么好的牛肉,谁都稀罕。
抢回家里来一过称,不到五十斤。再合计一大家子预定的数,显然不够。
刚子又折回去,想再抢一条腿,岂知,一头牛被抢得只剩下一个牛头了,什么牛心,牛肺,牛肠,通通没了踪影。
刚子想把牛头也拽回去,闻讯从城里而来的辉子赶到了。
他执意要拎走牛头,并理直气壮地说:“牛头没啥好吃的,但牛舌是好货,我一路闯关回来,没能买到牛肉就算了,但必须要把这仅剩的牛头拽回去,你抢了一条腿,牛头必须给我!”刚子只好作罢,出让了牛头。
就这样,一头牛,开膛破肚后不到半小时,就被抢了个精光,连牛皮也没剩下。
最终,大强以上等肉三十五元一斤,中等肉三十元一斤,牛杂价随意,把一头母牛从里到外变成了钞票。
一合算,居然卖了近一万的现金!
大强的心总算不疼了。晚上,他用自留的几根牛排骨炖了一锅白萝卜,一家人准备美美地吃上一顿。
喝着鲜香的牛排汤,摸着袋里的钞票,大强打心底感谢给他出谋划策的老友们。突然,一向寡言的儿媳妇说话了:“城里一般的牛肉都卖五十八一斤呢,这么好的,顶资格的黄牛肉,才卖三十五,三十,真是跟送似的。”
大强一听,张大了嘴,心又隐隐作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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