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乐

      老乐走了二十多年了。

      老乐是浙江嘉兴人，他的普通话带有浓郁的家乡话，来四川后也入乡随俗了，老乐的“浙普”会时不时地夹杂上几句半生不熟的川语。

      老乐那时也就五十岁左右，不过头发已经花白的他看起来像六十岁的人了，老乐性格内向，和人说话时爱低着头显得很腼腆，不忙的时候他会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图纸。老乐是个车工，在他们车工车间，老乐的技术算不上拔尖也是数得着的，不过老乐的脾气有点倔，爱认死理，生气时脸会涨得通红，说话的语速也比平时快上许多，因为激动口音完全成了家乡话，常常和人争执了半天，对方一脸的茫然。老乐开心起来的时候像个孩子，咧开嘴发出轻轻的笑声，肩膀也随之颤动着。

      老乐没啥嗜好，属于烟酒不沾好男人之列的，下了班的老乐也极少串门，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单位上的人都知道老乐爱老婆，老乐的妻子是单位子弟校的中学老师，四川人，模样端庄。在老乐眼里，妻子属于知识分子，能找到这样的老婆，是前世修来的福，因而老乐对妻子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夫妻两出门常是一前一后的，妻走在前衣着光鲜，夫走在后一身工作服，买菜购物回家也是一前一后，只不过妻打空手走在前，夫走在后拎着大包小包。有人问老乐为啥不穿好点，和妻子走在一起也般配，老乐说习惯了穿工作服，穿好了反而出不了门，只要老婆穿的好他心里就舒坦，老乐甘当绿叶，时间长了人们也见怪不怪了。

      看见单位上不少人出国施工挣了银子，也想多多挣钱的老乐，去了一次国外后又主动申请去新疆施工。在外施工条件艰苦，老乐往家写信总是报喜不报忧，每月发薪扣下为数不多的花销外都如数寄给了老婆。那年老乐从新疆返家过年感到胸闷，妻子让他好好检查一下，待病好后再回新疆，老乐觉得无大碍，过完年接到进疆通知后就出发了。那时，南国这边已有了春的气息，而北疆还是冰封的世界。

      和老乐同寝室的人，天亮时发现了老乐已经冰冷的遗体，据说老乐的面相难看，眼睛睁着，而嘴巴则大张着，医院的验尸报告是：突发性心肌梗死，时间在后半夜。噩耗传来，乐妻大恸！赶到新疆见到帮着料理后事的人，翻遍了老乐的行李，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衣服，除了工作服还是工作服，乐妻见状哭晕了过去……最后是主任出面让领了一套新工作服为老乐送行。

      追悼会时有人悄悄议论说老乐死的太不值了，不知这话乐妻听到没有？反正老乐已经听不到了。

                      写于2011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