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年元宵节前,江南小城铜陵时断时续地下了三昼夜的雪。起初的那既不是司空见惯落地即化的水雪,也不是漫漫飞不已如蝴蝶的暴雪,而是霰。
中国气象局官方微博解释,霰又称雪丸或软雹,是一种白色不透明的近似球状(有时呈圆锥形)、有雪状结构的冰相粒子组成的固态降水。
在笔者的认知范围里,霰字常与霰弹枪结伴同行,弹丸出枪膛散开,悍然炸烈的感觉火烧火燎。因此,有很长的一段时日,笔者将霰念作sǎn。
当然,这也是另有缘故。东汉文字学家许慎《说文解字•叙》曾说:“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
须知,中国字大多是形声字。形声字,分两半。形一半,表意思;声一半,示读音。故,不识之字读半边,古时候的一些秀才惯用套路。今我有样学样,应大差不差。
但霰字的正确读音却是xiàn,这个霰字与形声字好像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鱼没摸到,水继续浑,幸好未曾以讹传讹,只害己不误人。
霰最早出自先秦诗经的《頍弁》:“如彼雨雪,先集维霰。”诗言志,直面艰难困苦,积小胜为大胜,终玉汝于成。
最美的霰在唐朝诗人张若虚“一词压两宋 孤篇盖全唐”《春江花月夜》里:“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细/单品,银白色月光照着开遍鲜花的树林,全都像细碎的雪珠晶莹闪烁。徜徉其中,只能是沉醉不知归路。
江南极为罕见霰,那些美好似乎飘缈遥远于古诗文里,但这挡不住南方人骨子里对雪的钟情和偏爱。
让我们看看鲁迅先生的《雪》:“江南的雪,可是滋润美艳之至了;那是还在隐约着的青春的消息,是极壮健的处子的皮肤。雪野中有血红的宝珠山茶,白中隐青的単瓣梅花,深黄的磬口的蜡梅花;雪下面还有冷绿的杂草。蝴蝶确乎没有;蜜蜂是否来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我可记不真切了。但我的眼前彷佛看见冬花开在雪野中,有许多蜜蜂们忙碌地飞着,也听得他们嗡嗡地闹着。”
更有甚者—南方小土豆们,毅然拋开“燕山雪花大如席”的苍茫,浑然不惧“野风惊扰我 三千里”,直接无视“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 ,“如果有时间”就“在1980的漠河舞厅”摇摆,只为“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今次不用跋山涉水,居然也得霰后家门口正月十五簇新的夜,如何不惊喜交加。
四楼红墙阳台外有白雪,白雪在枝繁叶茂绿意盎然的广玉兰树上皑皑,圆月却缘悭一面。耳旁,北风冷冽,屋檐积雪簌𥰡落下,零星的鞭炮声间或热闹地炸响,而三两只野猫踏雪有痕竟在寂廖的旷野里声声地叫着春天。一抬头,那人间的大红灯笼似在雪中摇曳/燃烧,透着惊心动魄的瑰丽。
是谁,在轻敲我窗?今夜!
2024年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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