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单讲老子。可见老子在木心心目中地位之高。中国的哲学家，木心认为只有老子一个，庄子半个。大概唯有老庄的思想是从宇宙观出发。木心感叹，春秋战国是哲学的黄金时代，而我们二千多年来，一直吃老本！一穷，穷在经济上；二白，白在文化上；三空，空在思想上。
想来，真正令人悲哀！乏善可陈！当然，木心是站在宇宙观进行评判。站到这样的高席，世界历史文化都差不多，虽不一穷二白三空，也微若尘埃。
木心给中国哲学定名为“老年哲学”，老子的思想透彻、孤寂、凄凉，完全绝望。用我的观点就是看空吧。但我似乎喜欢西方的“壮年哲学”，至少让人还有点活头。老子太清醒太透彻了，木心爱老子，但在老子绝望的基础上多了一点洒脱。“我自得恶果，所以不必悲伤；我不抱希望，所有不绝望；我自寻路，一个人走，所以不反激。我也有脾气要发，但说说俏皮话。”木心是可亲的。你虽然不可能与他结伴，但他像一位毗邻，出入能碰见，笑容温和。
木心认为老子的文学性，语言直白，可是含蓄。也就是淡而有味。现在的艺术穿了太多的衣服，华美掩盖的要么是枯骨，要么是肥肉。淡而隽永，是内在，是本真。裸体最好看，但要骨格匀称，肌肉停匀得当。
中国所谓历史家、思想家、文学家，都是从世界观、人生观出发，唯有老子持宇宙观。
老子太深奥了，单从他一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可见其伟大卓绝。他的《道德经》玄之又玄，有现代诗的风味。看一位外国学者说：《道德经》就是以一种令人费解的、似乎不合逻辑的风格写成的，它充满了迷人的矛盾，它那有力而富而诗意的语言，捕获了读者的心灵，使读者摆脱了习以为常的逻辑推理的轨道。——新诗不起源于西方，我们的老祖宗两千多年前就会运用新诗的种种方法：通感、矛盾、反讽、跳跃、断裂等，老子的《道德经》哪句不比如今的现代诗更具张力！更有思想、诗意之美！
读懂《道德经》不易，我挺喜欢这句：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这句中仿佛看到了老子的身影和神态，不再是他玄之又玄的言论。
哲学、文学属于极少数智慧而多情的人，是幸福，是享受，和大多数人没关系。如果能沉浸其中，做少数人，是多么幸福的事！
2023年1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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