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的儿子

这是一个江南小县，以县城为界，南边是连绵起伏的山地丘陵，北边是河道纵横的水乡圩田。

我的家在县城北边，先辈们世代生活在湖泊众多、水网密布的水乡。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的父母和族人们都是游水的高手，摘莲蓬，采菱角，网鱼，捞虾，仅用一只洗澡的木盆和两根棒槌就能在水中自由来去。

我是水乡的儿子。

高考结束后那几天，除了吃就是睡。

一周后的早晨，我来到镇上，小亮和强子已经在公交站台等着。几个平日交好的同学约定今天在县城聚会。

我们一路聊着心仪已久的大学，聊着各自喜欢的专业，聊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满怀憧憬，无比兴奋。

另外几个同学迟点到，我们决定先去游泳馆凉快一下，然后再去找一家饭馆。今天说好了都要喝酒，我想要冰啤酒。

泳池的浅水区人头攒动，很多小孩在里面扑腾。隔壁是深水区，注满水是一米八，现在大概一米五左右。

强子说，我们就在浅水区吧！

我们是圩区人，还怕水？我笑。

是的，怕什么？我身高一米七五。

话虽这么说，可也不敢大意。扶着池沿慢慢滑进水里，清凉的池水浸润着每一个毛孔，惬意！掬几捧水在胸口拍了拍，记得父亲说这样可以快速适应水温，避免抽筋溺水。

水齐胸口深，张开双臂，我试探着在水里走了几步，感觉不错。双脚在池底一蹬，身子向前一纵，摆动双臂向前划去。

蓝色的柔滑的池水像绸缎一样托举着我，让我体验到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过的快乐。我的前世也许是一条鱼，一条欢快的鱼，终日悠游在家乡清澈的湖水里。

我已经游了几个来回。

突然，右腿膝弯处一阵剧烈抽搐，韧带快速收缩成一团，越来越硬，整条腿已经动不了。赶紧伸手去摸，这时右腿拖着身体向水底沉去。水漫过嘴巴，呛了一口水。急忙用双手拍打水面，终于露出水面。这时，左腿膝弯也抽搐起来――巨大的恐慌袭来，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两条下垂的腿把我瞬间拖向水底，喝了两口水。双手拼命拍打，终于冒出水面，迫不及待地吸一口气，又沉入水中，喝了几大口水……胸口似乎已裂开……拼尽全身力气想上去一口气吸，可是怎么也够不着水面……水面一直在晃动，像破碎的彩色玻璃，不断变幻着五彩斑斓的色彩和各种诡异的图案……

双臂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太累了。

世界安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音。池水包裹着我，温暖，轻柔，纯净而美妙，好像又回到了母亲的体内，那是我人生出发的地方，是我最温柔、最依恋的故乡！妈妈……

――我笑了！

下沉，下沉……

傍晚，本地公安部门发布了一则警情通报：本县某镇某村民组李某某，现年十八周岁，于某月某日和同学在游泳馆游泳时不慎溺水，经抢救无效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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