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散尽

作者: 勿惶 | 来源:发表于2016-10-16 18:15 被阅读0次

     一路颠簸,过山车般的路途,到了终点的我微微不适。黛青的山坐落在这个村落四周,山腰环绕着袅袅云烟。不同于城市的霾,这里空气被雨洗涤过的干净,让我不由深呼吸。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摩托,这个村庄似乎没有更多的声音。家家户户大门紧闭,有些年代感的大门,微微泛着白色,用铁链锁着,门上褪色的对联残破欲坠。这里的冷清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并不是想象里泥泞不堪,相反,水泥早已延伸到村庄深处,路两边种着香樟,这个季节正香的桂花落了一路。我也没有看到金黄一片的稻田,甚至没有遇见一个戴着草帽的农民。

     不得不说这个村庄跟书上看到和别人口中听到的农村大相径庭。

       我在这里待了一段时间,听说了很多故事,其中一个是关于两堵相隔10厘米,高低不一的墙的故事,故事的主人翁叫小妹。

     那两堵墙的主人是亲兄弟。老大现在在已经在城市生活,偶尔逢年过节会回家住几天。老二是个病秧子,家里靠老婆一个人支撑。他们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

    老大年轻的时候在家里种地,老大的老婆为了生儿子,东躲西藏,吃了很多苦。 老二年轻的时候,跟妻子在外做生意,两个人结婚好多年都没有孩子。年轻的时候,两个媳妇因为生孩子的事没少被婆婆骂。

     后来,老大有了儿子,是大小子,老二也有了一个女孩,叫小妹。两家人其乐融融。后来孩子长大了,老大家院子里早先种了葡萄,小妹就跑去老大家偷葡萄。老大家的大小子常常吓唬小妹说,被马蜂蛰了就会死的,小妹就求着大小子给他摘葡萄。大小子总是慷慨摘一篮子给小妹吃,小妹经常吃葡萄吃的晚饭吃不下,被老二打的哇哇叫,跑去找大小子护着。

     两家每年都在一起过年,老大养一头猪,炖一锅肉,煲一锅鸡汤,炒几个菜,上一瓶酒,一家人在一起吃的油滋滋,乐不可支。两个孩子那时侯就等着发红包,然后大小子带着小妹买鞭炮跟手摇烟花玩。小妹很黏大小子,大小子跟她分开去上学的时候,小妹哭的就像丢了最爱的洋娃娃。小妹曾经童言无忌的说,我要做哥哥的新娘。

     那时候,真的很穷,只有土坯房,常年因为连续不停的暴雨,房屋漏雨,停电,潮湿不堪。

     老二在一次跟人去贩西瓜的路上出了车祸,撞断了腿。老大心疼兄弟,一刻不停的看着兄弟,把养着过年的猪杀了,炖汤给老二喝,为此老大跟老婆还吵了一架。后来老二康复了,虽然一瘸一拐,可终究是能下地走了。老二跟老婆决定去南方,商量把小妹交给老大,大嫂委婉的拒绝了,家里面孩子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于是小妹就让外婆带着了。

     小妹打小就比别人慢,上学也慢,大小子开始还等着小妹,后来因为迟到叫家长让他妈给骂了一顿,就再也没等了。小妹背着书包慢悠悠的从老大家门口路过的时候,她大妈说,你这老油条都要啃不动了哦。小妹不懂这个意思,可是她听到外婆跟妈妈打电话的时候说了这件事,用生气的口吻。小妹小,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一如既往的缠着大小子,晚上非要跟他睡一起,经常被外婆骂哭着回家。久了,小妹也不再闹了。

     后来小妹上初中的时候,老二跟老婆回来了,老二出去以前是个200斤的胖子,当那个瘦子爸爸站在小妹面前的时候,小妹愣生生看了好久,没认出来是谁。是的老二回来了,带着这几年的积蓄。他说,我们有钱了,要盖房子了。

     小妹开心的跑去告诉大小子,大小子那会已经上了高中,有了青涩的胡茬,一咽口水还会上下动的喉结,和低沉的嗓音。大小子,看着小妹兴高采烈的说完,然后哦了一声。小妹被他那一声哦,硬生生浇灭了心里那股开心。大小子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房子工程终于开始了,小妹生命里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也开始了。在老大房子并排的地方,倚着自家房墙盖了一个十平米的车棚。老二嫌占着地方,又影响美观,就叫老大拆了,大嫂不愿意,说房子拆了就没有地方放那些叮叮当当的碎东西和拖拉机了。于是,两家开始争吵。小妹不知道两家人为什么就吵起来了,她在两家吵得很凶的一个晚上,在床上问妈妈,我们不盖房子了好不好?然后妈妈的一个巴掌就过来了,小妹哇哇哇一个人哭了一夜。她想大小子要在就好了。

     老人去世的时候,给老大老二分好了地方,最后老大还是拆了车棚。小妹记得盖房子的时候,大伯拿着卷尺在她家门口量了很久。

     房子盖好了,小妹住进了新家。可是她爸突然就病了,常常一个星期卧床不起,一直吐一直吐,越来越瘦。她妈也没有再出去,在家里种了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大一家去了县里,照顾在高中的大小子。两家人在大家的调解下也渐渐和好,就是过年的时候,小妹有了自己的家,再也没有一起过年了。

     大小子高考那年,小妹初三,她天天在心里跟各路神灵祈祷哥哥可以考上大学,她可以考上哥哥的高中。善良的神灵实现了小妹的愿望。哥哥上了大学,她上了哥哥的高中。她有了qq号这个东西,第一个就加了哥哥为好友。她真的很开心,她跟哥哥还是一样的好。

     有一天,她回到了家里,家里的院子突然多了一堵墙,上面插着玻璃茬。她问知情的人,原来,她不在的时候,老大跟老二又吵了一架。新农村建设,家家户户要修的好看点,老大想问老二借点地方,他们不愿意。于是,又吵起来了。小妹假装不知道这件事,一如既往去问大小子的情况,大伯收拾家的时候,把小妹叫去拿了一点大小子的书。他们搬走了,去了县里。

     吵架事件不久后,老大的女儿结婚了,在县里,老大没有告诉老二。老二很生气,说,我不就病了,穷了,你们富人我们高攀不起。

     再后来老大的墙也砌起来了,比老二的高,在农村好像关乎什么风水,大家都说不太好。

     他们的关系,很多人都来调解了,说让老大拆了那堵墙,可是这一次,真的,无论怎么退让,再也没有关系了。

     小妹还是跟哥哥私交的很好,会跟哥哥说很多她的心事。他们对两家的矛盾都心照不宣,绝口不提。有一次她看见了哥哥的空间发了一个女孩的照片,她是难过的吧,还是祝福了一句,于是第二天,哥哥的空间就锁上了。

     后来他们都忙了,小妹很久很久都没有跟哥哥联系了。后来小妹上了大学,过年的时候,哥哥回家了,带了一个女孩。她叫了一声哥哥,姐姐。哥哥嗯了一声,拉着女孩的手走了。小妹站在那,尴尬弥漫在空气里。

     什么时候,我们变的如此陌生。

     小妹说,我在懂事知道自己不能做哥哥的新娘以后,就想着,要参与哥哥后来的恋爱,要看着哥哥跟别的女孩幸福的结婚,要白发苍苍还黏着哥哥,跟嫂子一起欺负哥哥。我曾经天真的告诉所有人大人的纠葛跟孩子无关,为此跟爸爸妈妈吵了好久,可终究,我还是孩子。

     后来我开始知事故了,我才意识到,我渴求的一切和睦都是我一个人的一厢情愿,我现在连知道哥哥的女朋友的名字都是一种奢求。我爱我的亲人,可是我没有勇气了。

     我病了一场,要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去看我,我那么爱的哥哥一个问候都没有,我曾经善良的想要维护我的世界,终于在期待枯萎的时候,冷漠的崩塌了。我穷得一无所有的时候,看清了这个世界。

     我还是愿意善良的对待这个世界,可是大概是我太穷了,我好恨这个世界,我掏心掏肺,却被洗劫一空 。我终于在伤痕累累后,学会孤军奋战,学会不动声色,学会虚与委蛇。

     小妹的故事说完了,我听着很疼,我抱抱她,可我终究不是她。其实,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伤口终究会结痂。

     喝完最后一口茶,我跟小妹挥手告别,去寻找我的另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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