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貌

       

礼貌

        老贺夫妇一大早就出来遛狗了。

        他们来到了街心花园，老贺牵着两条狗在前面走，老伴提个塑料袋在后面跟着，眼睛死盯着两只狗的尾巴，只要看到哪只狗有动静，她就急促上前连擦带捡，生怕路人挤白眼。这是这对老夫妻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既方便了狗，又锻炼了人。熟人见了他们都夸，说二老看上去真年轻，比旁边的狗狗还精神。二老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道谢。说托它们的福，每天当陪练，精神很足。

　　可最近日子，二老有点烦心，每次遛狗到了街心花园都不由自主抬眼望天。当然天上的白云如故并不新鲜，二老的观望的位置是那高楼飘出的小凉台。

        这小凉台里住的是他们的掌上明珠，刚结婚的宝贝闺女。小两口恩爱无比，正陶醉在婚后的喜气之中，并不知道楼下有两个老人正在为他们烦心呢。他们的女儿高中毕业去了美国读书，回来不但拿了硕士学位，还取了个好听的英文名May，这个洋气的名子叫起来上口，听起来也顺耳，可这丫头自从有了这个洋名就越来越独立了。

        连老贺自己也犯嘀咕，女儿什么名不取，偏要取个May。他告诉老伴这中文的意思就是五月啊，难道女儿不知道？历史上凡在五月里发生的事，那件不是世界大事啊?不信你数数：五一、五四、五一二、五一六、五二零、五卅......

　　果不其然，等到女儿回国的那一天，老贺夫妻不仅在机场接到了女儿，也一同接到了他们的女婿，一个名字叫Mason的香蕉人。

　　“怎么在美国呆了六七年，就这么一点行李？”妈妈小声问女儿。

　　“妈咪，我们除了日常穿的，其它全卖了，还有一些拿不了的就顺手捐了。”

　　我的姑奶奶，女儿说话真大气。这丫头拿附属卡在美国每一次的消费，他老爸的手机上就嘟一声。虽然他不动声色的看一下，可她最清楚，每嘟一声，老头子都心疼的邹眉头。就算人民币渐渐升值，美元的汇率也要六倍于人民币，这几年累计下来不知嘟了几百声。可女儿买了那么多鬼东西，父母连一面都没有机会见，就全泡汤了。老妈这会儿真是体会到了女儿的风度了，真是留学生，把什么都留给美国了。

　　更让老贺夫妻憋屈的事还在后面，小夫妻的婚事办完后，两人有了自己的天地。一天老贺夫妻登门，二人起身迎接，很是客套。事后，女儿郑重对父母说：“以后来家里，可以。但要事先约好，不然显得很难堪，我们很不习惯。”

　　“这到自己女儿家，还要事先约？你们在美国也是如此？”老贺疑惑地问。

　　“对啊，不然怎么会有约会一词？”女儿解释。“我们在美国，无论是去他父母家，还是他们父母来，都要事先约时间的，从来没有walk in的，老爸。”

　　“真是这样？这里......可是中国。”显然妈妈不高兴了。

　　“妈咪，我知道这是中国，也是我成长的城市，但生活习惯是可以改变的，过得好才是关键，这与哪个国家无关。”女儿说话十分利落。

　　“这是哪和哪？难道你们两口子之间也有了新道道？”老贺更疑惑了。

　　“我和Mason有个结婚协议，定得很详细，总的原则是AA制。包括金钱支配，财产继承，时间分享，生活格调......我们之间都互相尊重，彼此谅解，也希望你们给予支持。”

　　“真是花钱买罪受，早知送她去美国是这个结果，不如放在身边还省心。”从女儿家出来，老贺一脸的不乐意，冲着老伴直嚷嚷。

　　“得啦，现在后悔了，送孩子去，还不是你的主意？看着身旁一个个孩子出国深造，你当初不也觉得女儿不去，自己没面子？”老伴的回答更让老贺堵心。

　　自那以后，按照女儿AA制的计划，每一个星期天他们小两口来家一天，但不住。中间如果要来，会事先约。老贺夫妇如果要去也需要事先约，一个星期也只能一次。

　　场景回到了前面，老两口遛狗即使遛到了女儿家门下，因为没有事先约好，也只有望楼兴叹了。可怜的老贺后来只要提到AA制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把这些全怪在西方观念上了。连老伴也发现，自那以后，老贺真得再也没碰过自助餐了。

　　老贺夫妇遛着狗，他们依依不舍地在女儿家的楼下又转了一个圈。这两只和女儿留学年龄一样大的狗狗是老贺买给老伴的礼物，这些年，这两个宝贝伴随着他们度过了思念女儿的日日夜夜，给予了他们很大的安慰。如今女儿终于回来了，可她却变得更像是老两口收到的另一种礼物。感觉她成了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礼物，一个少了点亲情却又多了些礼貌的礼物。

        老贺夫妇继续遛着狗，老贺在前面，老伴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