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及腰

01

据说，“长发及腰”是个美好的词。

如果在及腰的长发上戴上一朵美丽的花，会更美好吧。

想想觉得自己的长发也快及腰了。

镜子里，想象自己穿上冰雪女王艾尔莎一样的蓝色礼服裙，在长发及腰的头发上戴上一个皇冠头饰……想想嘴角泛起了笑意，随手拿过一把长柄伞，正好指向刚下班回家的妈妈。

“妈妈，配合一下嘛！”

妈妈经过昨晚的密集训练，已经知道这个动作代表“冻住”，配合的方式是站住。

想想还是比较满意妈妈的配合。

但是，妈妈的配合总是如此短暂：“想想，你怎么没有扎头发？”

“我知道了，我马上扎。”想想知道妈妈下一句是什么，已经用了极快的速度避开妈妈的视线，但是“下一句话”还是来了。

“你的头发太长了，去剪短一点吧！”

“不剪！我不要剪！”

自从想想的头发“长发及腰”，妈妈对于头发的话题只有这么一个：剪短一点！

早上起来，总有些头发不在整齐的队列里，会自行纠结成小团体。妈妈的梳子，对于这些小团体，会想方设法打散并整理好。但是，妈妈的“想方设法”很多时候都很疼。

“妈妈，疼死了！”想想有时仍不住就嚷起来。

“头发太长了，剪短一点！”

想想不想剪发，只能在疼的时候想想别的事情。后来想得多了，也就不那么疼了。

每次洗头的时候，如果是自己洗，妈妈在洗完后会说：“洗得不干净。头发太长了，剪短一点！”如果是让妈妈帮助洗，那么这句话在洗的时候就冒出来了。

而自从吹头发的工作从妈妈手里转移到爸爸手里之后，虽然吹的时间减少了很多，但是这句话一样没有减掉，只是换做从爸爸嘴里冒出来。

“这么长的头发，会吸收你的营养，影响你生长发育的！”通常，爸爸会另外加上一句。

当然，还有一些场景也会跳出这句话。比如妈妈拖地板的时候，捏起地板上的一根长长的头发就会说了。

02

尽管这样，想想坚决不想剪短头发！

童话里的公主都是长头发的。虽然很少像想想一样是黑色的，但是那一头及腰甚至及地的长头多么漂亮优雅啊！

想想当然不是想做公主。住在城堡里的公主，除了能够在床上吃早饭挺让人羡慕的，其他还真没什么有趣的，不能睡懒觉，要学很多很多东西，对了，要学最多的就是礼仪，还有对人端庄，不能随便笑，也不能随便哭……

虽然不向往公主，但是很向往公主们的长发啊，披在身后，像缎子、也像瀑布，闪闪发光。身上的长裙就像装宝石的丝绒盒子，因为宝石般光泽的长发更加迷人！

当然，初音未来，那是想想很喜欢的一个虚拟歌手，也是长发的。她的长发不是披在身后，而是双马尾，高高扎起在两侧，长长地垂下来……

妈妈偶尔也给想想扎这个发型。在镜子前一站，想想就会感觉很想唱歌，唱初音未来一样好听的歌，歌声可以飞过大海，飞过蓝天，飞到很遥远的未来。

这是妈妈认为想想不愿意剪发的理由，就是长发漂亮。

想想觉得这不是最重要的，但是为什么不愿意剪头发呢？想想也不知道。

想想觉得头发是有温度的。写作业的时候，头发会垂下来，贴在脖子里，抚着脸颊，软软的、柔柔的，很舒服，很温暖。

想想还觉得头发是有味道的。尽管很多时候，妈妈嗅一嗅她的头发，会说，味道太难闻了。绝对不是妈妈说的味道！想想的头发是有淡淡香味的，就像睡衣的味道。每天晚上临睡前，头发松了，散在两肩，鼻子里会闻到这种味道，让想想很安心，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还有最最重要的，想想觉得一头长发，就像自己的一个朋友，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一起长大，一起在考试的时候紧张，在做很多很多作业的时候抱怨，在听歌的时候手舞足蹈，在画画的时候陶醉……

是的，就是一个朋友，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怎么能剪掉呢？

妈妈是不知道想想这些想法的。所以她会说：“每天给你梳头都喊疼，你自己梳啊！”“看看，看看，地上掉了那么多头发！”“洗头这么不勤快，这么不好闻的味道!”

妈妈不只会说这些，她还有很强的引申能力。

“你不愿意剪发，那你就应该自己梳头，自己洗头，自己打扫地板上的头发。”

“你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知道吗？”

“自理能力是很重要的一种能力，你要学习……”

为什么一开始说的只是头发，后来就变成别的了呢。

如果妈妈知道想想的这些想法，她也会这么说吗？

想想觉得会的，妈妈就是妈妈，这可能是所有妈妈的共同语言和统一方式，有点烦的语言和方式！

03

在“所有妈妈”这个角色中，竟然还包括了外婆。

那次因为要写关于妈妈的作文，妈妈说：“我好像以前也写过我的妈妈。”

“真的吗？给我看看吧！”

在翻箱倒柜找了好久之后，终于找到了一本妈妈小时候的作业本，手工装订的样子，在比较靠前的地方找到了《我的妈妈》，写的时间居然比想想现在还大，六年级。

“我也忘记写什么了？”妈妈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想想马上躲到小房间里静静地看起来。她很好奇，而且不想让妈妈想起内容而不愿意给自己看。

原来，妈妈，你也剪过头发啊！

“一年级的时候，头发已经很长，妈妈没有时间给我每天扎头发。快到夏天时，她告诉我，头发剪短点，又好看又凉爽，还能让脑子多吸收一点营养。”想想总算找到了爸爸这句话的出处，原来在外婆这儿。

“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一把剪刀，我糊里糊涂地一点头，她就把我的马尾一把剪掉了！等我回过神来，觉得我的长发再也没有了，就大哭起来。”哈哈，妈妈居然还哭！

“妈妈束手无策，不知道拿我怎么办，她越劝我哭得越厉害，后来索性不理我了！哭了好一会儿，我才停下来，拿着长发舍不得扔掉，眼泪又滴了下来……”

“哈哈哈！”想想脑补妈妈哇哇大哭的画面，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写了什么啊！？”妈妈抢过来看了之后，没有想象中的气急败坏。倒是很平静地说：“原来我也为长发哭过啊！”

想想很想听妈妈继续说说她的“长发及腰”，但是，妈妈没有讲。

临睡时，想想忍不住又要求：“妈妈，你说说你小时候那件事情呗！”

妈妈摸了摸想想的头发，说：“妈妈那时候的头发不比你的短。剪掉的头发好像还保存了好久。”

“妈妈，你也不舍得自己的长发吧？”

妈妈楞了一下，说；“是啊，也不舍得！”

“那后来呢，你什么时候又留头发了？”

妈妈认真想了一下，说：“大概二三年级的时候吧。外婆经此一剪后，再没帮我剪过。”

“我也不想剪头发！永远不剪！”想想悄悄地说。

“让我再想一想！”

04

不久之后，在想想洗完头的时候，妈妈说：“想想，我想了一下，觉得你的头发是你自己的，你可以决定你头发的长度。”

“太好了！我要头发长长的。从及腰长到及地！”想想觉得，从此，妈妈的“那句话”不出现在生活中的感觉挺棒的。

“但是，你也要学习管好你的头发。”

想想刚才就预感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妈妈一般在同意某件事的时候都会附加“但是”，果然如此。

“我们要做个约定。”妈妈继续说。

“什么约定？”

“约法三章吧。”

“哪三章呢？”

“第一，自己打理头发，包括扎头发、洗头发。”

“好吧，但是如果我扎得不好，你要帮助我。”想想觉得和妈妈谈判必须要争取自己的权利，妈妈以前老说想想扎得不好，那个时候就是想想需要妈妈伸出援手的时候了。

“好！”妈妈答应得倒也爽气。

“第二，地板上掉的头发，必须自己拾起来。”

“那如果掉的是你的头发呢？”想想思路很清晰。

“我的头发你也可以捡啊。”妈妈显然考虑问题不是很严密，顿了一顿，说：“我们掉的头发我们一起捡吧，就是你看到你可以捡，我看到我捡，好吗？

“好吧。”这个要求其实已经不仅仅是对想想的要求了，想想心里说，那我们一起遵守吧，“第三呢？”

“第三，就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但是，这个和头发没有关系啊！“

“怎么没有关系？你自己决定头发的长度，是因为妈妈觉得你长大了。既然长大了，自己的事情就得自己做！”妈妈说得很坚决。

“好吧。”想想其实心里有些勉强，但也答应了，因为对于从此以后妈妈不再对自己的长头唠唠叨叨，想想充满了向往。

05

早春的田野，一切都生机勃勃。绿油油的麦苗、黄澄澄的油菜花、粉盈盈的桃花，羊妈妈带着小羊在田里撒欢，小鸟儿在树梢鸣叫，阳光灿烂，清风温柔！

重点是，这个季节有很多花。

重点中的重点是，很多花都在外婆家旁边的田野里。

“妈妈，我能摘一朵花吗？”想想拉着妈妈在泥土香的田地里呼吸清新空气。

“不大好吧，花是看的，不能摘呀！”妈妈有点犹豫。

“没事，没事，我给你摘一朵！”花主吴奶奶已经摘了一朵下来，是一朵桃红色的月季花。

“谢谢奶奶！”想想开心地接过花，放在鼻边嗅了嗅。

“妈妈，我想戴在头上，可以吗？”

“好吧！”妈妈看着想想乌黑的长发，微笑着答应。

终于有一朵美丽的花，戴在想想长发及腰的头上了。

妈妈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在田间蹦蹦跳跳，发丝飞扬，笑声清脆。

“待你长发及腰，我们依然亲密无间，可好？”妈妈想起自己在想想生日时发的微信。妈妈记得想想在下面悄悄点了个赞。

(写于2015年7月，刊于《好儿童画报.芝麻开门》2016年2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