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庆山的新作《月童度河》,书中拉拉杂杂列举的种种美好意境和精神探求,无非是在说“抛开杂念,物我两忘”这样一回事。说得多而且啰嗦,有些地方写得美,整体质量也提高不起来,看着急累。她说做一个像她舞蹈老师那样的人,不见得很美但是在舞蹈中陷落。我起鸡皮疙瘩的同时成功的记住了她说的这段话,虽然是矫情,但说得其实也是正确的。
一个物我两忘的人不会因为眼前的苟且而忘记远方种植于心田的诗意,一个物我两忘的人不会将自己消耗于缺斤少两和流言蜚语之中,一个物我两忘的人不会执着于按照他自身标准来衡量的那些毫无意义的事,一个物我两忘的人在投入之中,只把目光和掌声当做空气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忘我,索性忘得彻底。
我在想,远古那些被称作“疯子”的艺术家们,他们的艺术行为是否就是一种“物我两忘”。他们的衣着也许褴褛,他们的嘴唇也许皲裂,他们也许不被发现。但他们有明亮的眼睛和心灵,他们一开口一动作,便如仙神显灵,格外大气滂沱。他们是天生目光的焦点,他们是隐者中最神秘的一群,他们的歌喉如莺燕舞蹈如仙鹤,他们有不同于人的眼界。凡人是很难越界的,但他们轻易就摒弃掉世间种种的纷扰,再众目睽睽和孤身一人时,他们的表现是一样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或纯以物喜,纯以己悲,真正的灵者,不一定能圆滑世故,但他一定异常地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于自转的星球寻找永恒的真谛。他们的忘我,失去了时空和世俗的界定,混沌如宇宙的初开,如星辰缭绕的夜空,如未曾沾染脚印的初雪。是一种素白的感觉,是无限接近于透明的颜色。在这张不着一迹而又浩瀚无边的纸页上,自然地凸现出心所觉察的意义。这已非是一般人所能抵达,在理想桃园的来路,诱惑和琐碎芜杂总是良多。
换句话来说,做一件事情,就不要时时记挂着结果,在开始之前肆意发散去念想,决定后就义无反顾去奔赴事情的核心。抵达那里之后,把握好情绪的震荡,兴许会有良思真见,牢牢记住,然后脱离出来,做一个总结之后放手。一件事情,在做的时候就只管在舞台上旋转,哪怕心事无处投递,哪怕旧伤新伤一起复发,能坚持,也容易忘记所有不良的症状,忘记事情之外的事情,忘记自我。跳跃、落脚,起立、谢场,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让痛苦的转化为力量,憋屈的战胜了偏见。全情投入的人很美,就像还会听歌的四十岁女人。积淀浓郁的苦难让人心坚强成为顽石,成为泼墨的桃花。纯白的颜色有了丰富的意义,有了形态,有了作品完成之后的荣耀感。忘我是愉悦的,是激动的,是如庆山所说的“陷落”的。如果不是,那只证明了你的心猿意马。忘我,是没有人在等着没有人。是没有人开了门,没有人化了妆,没有人赴了约,换来众生惊蛰的难忘。无畏的眼光,迷醉的手势,脚步规律的动作,打破了节奏的舞蹈——他已经忘记了,忘记了音乐和旋律,忘记了还有严苛的目光,忘记了倾慕与喝彩,甚至忘记了谢幕后回家的路。他的心胸在激突地烈蹦着,所有血液集中在那不受控制的大脑。他在跳耀着,表达着,努力建立着通向自我世界的魂灵之路,他在沉默而急促地与自己对话,他的话语如惊雷四起,除了他自己以外,谁也听到,谁也得以启发。这,是那个不自知的人,因为不自知而魅力四射,光芒万丈,犹如神谕般指引了众人的方向。
他是,他是我们每一个抛开杂念,物我两忘的人,他是一种精神的投射,他是上帝说有了光之后的那道光。写到这里我想起了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笔下《洛丽塔》的开头:“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洛一丽一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显然,这个男人忘记了他自己,他把自己化作了一份爱,献给那个叫做洛丽塔的清脆的名字。他是物我两忘的。所以他的《Lolita》之成就,他是当之无愧的。
抛开杂念的物我两忘的投入的表达,是一只苍鹰在矢车菊蓝的天空中翱翔,羽翼的强悍与巨大,覆盖了俯视角度下那些个坑坑疤疤看上去像伤口一样留不下名字的林林总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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