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桌布大餐巾

作者: 半夏水玉 | 来源:发表于2019-05-11 09:57 被阅读122次

    沿着秩序大街一直向南走,直到你发现笔直的柏油路面变成了用歪歪扭扭的碎砖铺成的蜿蜒小路的时候,就进入了别扭小区的地界。这是一个非常整洁的社区,居民们也很勤劳、友好,迎面相遇的时候,无论是不是熟人都会微笑着彼此问候。

    “老先生,您好,您看上去气色真好,祝您有好胃口!”

    “哦,对不起,你鞋底上好像踩到了狗屎,前天外地下雨了,记得带伞。”

    如果是在世界上其他地方碰到这样对话的两个人,你一定会以为他们的耳朵出了毛病,要不就是因为天气太热,脑子有些短路了吧?但是在别扭小区,这才是日常的生活方式,不相信的话,你可以仔细观察小区里的居民楼。和其他大厦整整齐齐的窗子完全相反,远远看去,别扭小区不管高的还是矮的楼房里的窗子都是奇形怪状的,卧室的窗子是正方形,相邻的客厅窗子就变成了五角星的样子,至于厨房的,要么是缺了一个角的三角形,要么就是像被咬了一大口的月饼那样的圆形,总之绝不会是规规矩矩的。

    就在别扭小区最高的大楼的顶层,住着整个城里最漂亮可人的小女孩,而且自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小女孩身上就自然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花香,这是一种奇异的香味,完全不像任何已经知道的香料,它比茉莉花还温柔、比玉兰花还高贵、比栀子花还沁人心脾,这是属于女孩自己的独特香味。

    十六岁生日那天,快递员送来了一个用黑色天鹅绒装饰的精致的小盒子,里面是外祖母送给女孩的贵重礼物。那是一条传承了几代人、只有家族里最美丽的女孩才能继承的彩色丝巾。这丝巾的设计师一定是个天才,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这样柔软的真丝,披在肩上的时候像春风拂过一样轻盈飘逸,系在脖子上的时候,比用最稀有的珍珠串成的项链还光彩夺目,最奇特的还是它永远也不会因时间久远变得颜色暗淡。而女孩最喜欢的还是把它攒成花环,要么挽在自己白皙的手腕上,要么就扎在乌黑柔顺的马尾辫儿后面,只要有这条神奇的丝巾在,她就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然而,美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就在春季的最后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雨却毁掉了女孩原本的幸福生活。黄瓜皮一样墨绿色、葡萄皮一样紫红色、桃花花瓣一样的粉红色等等各种颜色组成的雨滴一会儿横着从半空中像水龙头一样冲向路人,一会儿又像喷泉一样从下往上喷涌,更不用说还会像标枪一样突然斜插下来,来不及跑回家的路人简直狼狈极了,每个人都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布头儿一样,身上被五颜六色的雨水浇的透心凉不说,最让人懊恼的是就连头发和皮肤也被染成了各种颜色,远远看去好像每一个居民都是准备进入丛林作战的特种兵,身上是各色迷彩装,脸上也涂了伪装色。

    女孩本来觉得自己还不算太倒霉,凭借她娇小的身体和灵活步伐,赶在大雨肆虐之前她就躲进了最近的一间平房的屋檐下,身上的素白的纱裙只被淡淡的桃花色的雨滴稍微的溅上了那么几滴,不但不会觉得难看,反而装点得更漂亮了。直到雨停后回到自己在顶楼的高级公寓女孩才发现自己变成了最不幸的人,她美丽的丝巾不见了。焦急的女孩哭红了眼睛,翻遍了家里每一个角落,找遍了别扭小区里每一条街道,直到脚上磨出了血泡,女孩再也没能见到她心爱的珍贵丝巾。一切,从丝巾丢失的这天开始全都改变了。女孩发现她所有的漂亮衣服和精致的鞋子都不在般配,不是衣服太长就是鞋跟太矮;她不管多早出门总是会完美的错过最合适的那班公交车,要么到学校的时候连看门大爷还没起床,要么就是气喘吁吁的赶到时,早自习都结束了;最要命的还是记笔记、写作业的时候,不管女孩怎么小心翼翼的计算字数,最后一个字或者标点符号在总是不能挤进最后一行,必须占用新的一页才行,想想看,整整一页纸,只写一个字,有多么的滑稽。她所有的文具也变得非常不听话,不是新买来的铅笔超长放不进文具盒就是尺子太短不够比着划线。吃饭的时候也是很尴尬,不是做得太少,刚吃饱不几分钟就又饿,就是饭菜做得太多,肚子已经撑得快爆炸锅里却还剩那么一小碗,吃也不是吃也不是。没用多久,原本别扭小区里最漂亮的姑娘就变成了最纠结、最别扭的人。出门带不带帽子呢,午饭吃面条还是米饭呢,下楼是先迈左腿还是右腿呢,每一件小事都变得难以决定。

    还记得那天女孩避雨的屋檐吗?那个破旧的屋檐属于别扭小区里最低矮、最破旧的平房,里面住着的却是小区里最勤劳的男孩。传说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大英雄霍元甲,但是到了他这一代,却一点功夫也不会,只能靠送快递包裹为生,也许是因为他总是能准时把包裹送达人们手中,时间长了,大家渐渐忘记了他的本名,都管他叫达达。

    “达哥,盒饭一定要在老师喊下课的课字时在门口哦!”贪吃的学生总这么拜托他。

    “好的,没问题,一个字都不早、一个字都不晚。”霍达使劲点头答应。

    “达达,我给妈妈的礼物一定得赶在午夜钟声敲第一声的时候送到哦!”

    “好的,没问题,一声都不早、一声都不晚。” 霍达对了对表,微笑着回应。

    “达,窝的飞机票,你、你懂的…”就连来别扭小区出差的老外也经常有特殊的要求。

    “好的,没问题,赶在你下出租车的时候送到机场,一分钟都不早,一分钟都不晚。”

    比起对工作的一丝不苟,达达对待自己可就没有那么认真了,为了保证包裹能够准时到达,他经常错过早饭、午饭、晚饭,至于睡觉那更要完全看运气,特别是在过节放假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包裹都得在指定的时间送到指定的地方,几天几夜不睡觉简直是家常便饭。于是别扭小区的居民总能看到一个头发蓬乱、一脚皮鞋一脚球鞋或者同时穿着棉大衣短裤的小伙子,或背或抱着大小包裹一阵风似的在小区里穿梭。

    忙碌而快乐的日子,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霍达下班回家时在自己的房门前发现了一朵美丽的花。这是一个丝巾攒成的小小花环,托在手心里像云彩样轻盈,上面的花纹像珍珠一样光彩夺目,最奇妙的是,还有淡淡的说不出来像什么花的清香。

    “这会是谁不小心忘在这里的呢?丢失了这么珍贵的花环,它的主人一定很着急,我得快点把它送回去!”霍达下定决心。

    看看自己邋遢的衣着,用什么东西来盛这个精致小东西却是摆在霍达面前的的第一个难题。终于在思考了整整一天之后,他想出了办法。霍达用把自己家里最漂亮的陶瓷盘子反正面都刷得干干净净,又戴上了雪白的棉布手套,小心的托起丝巾攒成的花环,挨家挨户的去寻找遗失它的主人。

    “大妈,这个花环是您丢的吗?”霍达敲开别扭小区广场舞领队大妈家的门,轻声问道,他觉得这个干净利落、气质非凡的队长一定配得上这美丽的花环。

    “是达达啊?嚯!真是个漂亮的花环,我要是再年轻几岁,还能梳起马尾辫,一定去买个一模一样的扎在头上,只可惜这个不是我丢嗒。”大妈遗憾的摇摇头,“你的手套可真白,就是衬衫太脏了,领子都发黄啦!”

    “谢谢您,我再去问问别人家吧。”霍达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托着花环赶紧告辞,他得赶快把花环送还给它的主人。

    “达哥哥,你好,这真是个漂亮的花环,如果我的皮肤再白皙一点,一定也买个一样的戴在手腕上,只可惜这个不是我丢的。”女作家轻轻摇头,遗憾的回答敲门的霍达,“你的手套和衬衫真干净,就是裤子太皱啦。”

    “霍达叔叔,您好,啊呀,好精巧的花环还有香味吶,如果妈妈也同意让我用香水,我也一定要一个一样的花环挂在身上,只可惜这个不是我掉的。”正在练芭蕾舞的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霍达,“您的手套真白、从来没见您穿得这么整齐干净,就是头发太乱啦。”

    “这会是谁的宝贝呢,她一定很着急。”霍达一边梳理着洗得干干净净的头发,一边盯着眼前的花环发呆,为了不让自己房间里的灰尘玷污这个精致的小东西,他的房间已经收拾得一尘不染,就连棉被都和他在部队里当兵时一样叠成了整齐的豆腐块。还能有谁配得上这样漂亮的花环,变成了最难解开的谜题。终于在思考了整整一天之后,霍达决定再去别扭小区最高大楼的顶层那间高级公寓碰碰运气,虽然之前已经去过很多次都没有人在家。

    “您好,这是您丢的花环吗?”看到开门女主人的一瞬间霍达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唐突了,眼前这个年轻姑娘乌黑的头发蓬乱的挡着半张脸,衣服上面全是没有熨开的死褶,最让人忍俊不已的是她居然一脚穿得高跟鞋,另一只脚穿着慢跑鞋。这样不拘小节的邋遢姑娘怎么能配上这个美丽花环呢,肯定不是她丢的吧,霍达心里暗想。

    “哦,是霍达啊,你突然变得这么干净利落,我差点认不出来了。”这是…天呐,这正是我丢的花环,谢谢你,太感谢你了!”邋遢姑娘伸开双臂给了霍达一个温暖的拥抱。

    不久之后,别扭小区里出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象,每家每户门前都多了一根纤细、结实的钢丝,钢丝的另一头都汇集在小区里最高的那幢大楼的顶层上无论谁家有包裹,都会通过这根钢丝准确、迅速、安全的送达。

    又过了一阵子,不久以后,别扭小区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礼,所有的居民都接到了邀请。放请柬和喜糖的小包裹上都有一个用真丝的攒成的小花环。淘气的孩子会偷偷花环拆开,发现这个花环其实是用一块花纹漂亮的丝巾攒成的,只可惜这块丝巾用来当桌布太小,用来当餐巾又有点太大啦。

    【后记】

    记得小时候,家里的长辈总是边盛饭,边把一句“”饭吃七分饱,健康活到老”的俗话挂在嘴边,可是每当餐桌上只剩下一点点菜,又总催着我们这些小孩儿再去添饭,还美其名曰“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刚迈门槛儿,再饶一碗儿”。后来自己长大成人、当家做饭的时候才体会到这样的尴尬。饭做少了,一家人不够吃;稍微多做,又总会剩下那么一点,不值得占个碗碟等第二天再加热接着吃了。到这时候,才真是切身体会了“丢掉觉得浪费,吃掉肠胃受罪”,正应了那句荷兰谚语“当桌布太小,当餐巾太大”的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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