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自以为是一个计划周全的人，所以两年前在移民中介办理移民申请的同时，就购买了一套位于猫本丹德农市KEYSBROUGH区的联排别墅边户，占地250平米，有4个房间，3个卫生间，两个车位。别问我为什么会选KEYSBROUGH这个区，这个要问我的移民中介，而事实上就是后来到了猫本，问过几个房产中介和几个新认识的本地朋友，也是见仁见智。离这套房子300米是附近的一个购物中心，500米就是KEYSBROUGH高尔夫俱乐部，而5分钟车程就可以到达大名鼎鼎的私校HAILEYBURY的KEYSBROUGH校区。多么完美的设计！来澳洲最主要的一个目的就是儿子的学习问题。每天早上送完孩子上学，打打球买买菜，多么完美。
房子的交期推迟了几次，一般来说只要不出意外这里的房子交期总是要推迟一下的，这个大概就是他们的风格。后来终于确定2018年5月可以交房，于是我们一家3口在5月份来到了猫本的晚秋，登陆后住在AIRBNB上预订的日租公寓里，耐心等待房产交割。
然而意外来了，意外不来的人生大概是没有趣味的。我很快就发现，我儿子上不了这个我计划中的私校，而原因主要是因为：他是个男孩！由于历史的原因，猫本的私校里面女校比较多，而男校比较少，所以女孩子比较容易被录取，而男孩子往往要排好几年的队。有些热门的学校甚至孩子在妈妈的肚子里就开始排队，到上小学的时候还没有排到。中介没有告诉我这个问题，而我也居然没有问。那么重点来了：如果我儿子不能上这个私校，附近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公校，而在华人中口碑比较好的公校，离KEYSBROUGH我买的这个房子，那就实在是太远了。
澳洲的公校是划分学区的，和中国的区别在于租售同权。我真的没有想到，万里迢迢从中国跑到澳洲，我还是没有绕开这个学区房。租房买房各有利弊，权衡再三，决定还是买学区房，大概中国人都是有点学区房情结的吧。
咨询朋友后，在东南区华人比较集中的几个区域，选定了几所学校：
BALWYN HIGH SCHOOL,
DONCASTER EAST SECONDARY COLLEGE,
BOXHILL HIGH SCHOOL，
GLEN WAVERLEY SECONDARY COLLEGE，
MOUNT WAVERLEY SECONDARY COLLEGE，
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个软件：realestate,有点类似于我们国内的搜房网之类吧，你可以在这个软件上找到各种在售的房产。我花了两周的时间，在以上5所中学的学区范围内，看了一百多套房子。大部分看一下外观就被淘汰了，原因么各种各样。也有一些看中的，谈不拢的原因却只有一个：价格。就这样挑来挑去直到碰到我们最终买的这套房子。
那天正好到那个给我介绍搜房软件的朋友家去，他家就住在MOUNT WAVERLEY SENCONDARY COLLEGE马路对面。就在他家门口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套房子在挂牌出售，就是价格有点贵，似乎超出了我的预算，但是朋友极力推荐，然后他就给中介打了电话，了解了这套房子的大概情况，并且约好了第二天早上9点直接去看房。
第二天早上我们一家三口和朋友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边等中介边仔细端详这套房子的外观。这是一套年代很久的老房子，平层，红色的砖墙，白色的门窗，紫色的瓦，外面围绕房子的是一个很漂亮的花园。花园给人印象深刻，各种花，草，树错落有致，打理的井井有条。朋友说这种花园一看，就知道房主是西人，而且往往还是老年人。因为只有他们，才有时间，精力和兴致去把自己的花园弄得如此漂亮。打理花园是非常耗费时间和体力的事情，所以朋友开玩笑地和我说，如果我真的把这个房子买了下来，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把花园的各个角落拍个照存档，以后不知道怎么修剪的时候就把照片翻出来看一下，依葫芦画瓢，要不然几个月以后就不是那回事了。正说着中介来了，开了辆宝马，这里的房产中介都喜欢开好车，不是奔驰就是宝马。中介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西人，西装革履，仪表堂堂。朋友一看到他就乐了，原来我朋友的那套房子，也是这个中介在若干年前卖给他的。寒暄过后，中介直接掏钥匙打开了门，我们鱼贯而入。室内主体色调是米白色，搭配棕色的实木家具，款式古老，灯具都是古董级别的，墙上挂着各种油画和他们家庭的照片，几代同堂。说实话，这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风格，散发着一种异域的调调，让我们每个人的心头都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觉。后来我们一家三口在交流的时候都提到了这种感觉，类似于一见钟情，也许在我们进去的一瞬间，我们就决定了要买这套房子，缘分自此而始。
穿过屋子中央曲折而狭窄的走廊，左边依次是三个卧室，洗衣房和卫生间；右边依次是客厅，餐厅，厨房，活动室，车库；走廊尽头是一个阳光房，透过阳光房的落地玻璃窗，外面是一个同样开满鲜花的后院，安静，私密而温馨。好吧，那就谈谈价格吧。可能由于我们在内心深处一下爱上了这套房子，虽然极力掩饰可喜悦之情依然溢于言表，再加上英语谈判能力欠缺，这应该是我最失败的一次商业谈判了。我几乎是在5分钟之内毫无保留地答应了中介开出的条件，而这个专业的，狡黠的，充满套路的澳洲中介居然说不能答应我，还要去和房主商量一下，搞得我们每个人离开时内心都充满了失落之情。幸好这只是他们惯用的一个套路，2018年的5月份澳洲房产价格已经出现了下跌势头，中介下午就给我的朋友打了个电话，问我能不能再加一点，他居然还要我再加一点。当然用我朋友的话来说，这依然是个套路，于是我们断然拒绝，并且告诉他，我们正在看别的房子，正在谈价格，成交的希望很大，并且严正向他指出，澳洲房产价格正在下跌，别以为我们不懂行情，我们是老朋友了给你面子。对于以谋略见长的中国人来说，难道我们没有套路吗？于是中介立刻让我到他公司去，先在协议上签字，剩下的包在他身上，他今天晚上就去找房主，务必促成这笔交易。我朋友告诉我，当年他那套房子中介就是晚上12点告诉他谈成了的。谁说澳洲人不加班？
果然不出所料，当天晚上10点，朋友打来电话，说谈成了。当然，中介说了一大堆表功劳的话，大意是：房主是一对八十多岁的老夫妻，房子是老太太的父亲在54年前自己亲自盖的，房子质量非常好，老夫妻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育有两个女儿，后来女儿们都先后成家搬走了，就剩他们俩住在这里，今年老先生身体不太好，感觉没有精力打理这个HOUSE了，所以决定把这个HOUSE卖掉，在靠近大女儿家的地方买个公寓住。老太太对这个价格不太满意，觉得她的房子可以卖个更好的价格，托辞说要和女儿商量，幸好中介认识她女儿，打电话给她女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大家一起说服了老太太。然后中介连夜上门，让老太太和老先生在协议上签了字。
一切是不是很顺利啊？然而意外终究还是要来的。澳洲房产的买卖必须通过合法的持牌中介，协议签订以后把10%的定金交给中介的信托账户，然后中介会把相关资料提交给买卖双方的过户律师，由律师负责过户。我在协议签订以后，打电话给我的律师，把事情跟她大概讲了一遍。她问我，你是海外身份，你有没有在协议里注明FIRB申请限制条款？我说，我和中介说了这个问题，但是中介说他促成这个交易已经很不容易了，况且他从来没有听说像我这种情况FIRB申请会被拒绝的。我的律师当时就急了，说你这个中介怎么能这样，这是严重不负责任的行为，你的这个合同是非法的。早就知道澳洲是严格的法制社会，我这登陆还不满一个月，就签署非法合同，顿时惊的我一身冷汗。
这里要介绍一下澳洲的FIRB申请，澳洲政府要求所有的外国人，如果在澳洲购买房产，必须预先向外国人投资审查委员会（简称FIRB）提出申请，并根据购买房产的不同价值，缴纳一笔不菲的申请费，FIRB同意你购买房产以后，你才能进行交易过户。FIRB的法定申请周期是28天，就是说，你在提交申请以后，最长会在28天内得到同意或者不同意的批复。我的律师要求在合同中加入Subject to FIRB 28days 的条款，既是为了保护我的合法权益，防止万一FIRB申请不通过我可以顺利取消合同；也是为了符合相关法律法规的要求。因为澳洲政府要求FIRB的申请限制性条款必须体现在合同中，如果不体现在合同中，意味着你在没有得到投资澳洲房产许可批准的时候就签订了一份具有完全法律效力的合同，那么审批还有什么意义呢？因此即使你的申请条件都符合，也会给你的申请带来麻烦。
那么由于这个中介的行为，我是真的有麻烦了。合同已经签署生效，10%的定金已经付了。但由于签署的合同不符合FIRB申请的要求，很可能会被拒绝。而一旦不能通过FIRB申请，我就无法购买这套房产，但签署的合同必须生效，我是不是就要损失这10%的定金呢？好多钱！还要乘以五！夜已深，没人为我站台，只好独自面对喽。第二天一早，直接赶到律师行，等待律师上班。他们一般10点上班，往往还要姗姗来迟。律师来了以后，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怎么办呢？我们往往喜欢说世事难料，生活的乐趣就在于此，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我的律师突然告诉我，为了保护购买者，防止冲动消费，在澳洲买房子，签署合同交了定金以后，你依然是可以反悔的，他们称之为“三天冷静期”。哈哈，居然是可以反悔的！难道澳洲人民的性格这么冲动吗？真是绝处逢生！这也就不难理解中介卖房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多套路了，他要让我觉得我买的合算，不要工作做了一大堆，回家想想吃亏了，立马反悔，因为这里可以合法反悔！
剩下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让我的律师直接给那个满是套路的中介发邮件，告诉他合同中不加FIRB限制性条款是非法的，也无法保护买家的合法权益，所以现在要么把这个条款加上去，要么取消合同，退回定金，没得商量！中介立刻给我打电话，稳住我，请我放心，他保证搞定这个事情。他果然不食言，下午就把这个条款加到了合同中，请房主夫妻重新签字，然后通知我签字并交换合同。我当天把合同交给了过户律师，并且递交了FIRB申请，缴纳了申请费。申请费是多少钱呢？一万多澳币！哈哈，不做评论。
大事已定，于是幸福地住在小公寓中等待FIRB申请的批复，一等就是二十多天。一开始中介每周一催，到第三周几乎天天来问，我只好天天去问我的律师。律师说，咱们打个电话问问吧？我说有用吗？她说碰碰运气吧。这个电话必须本人打，于是她拨通电话，我去问，当然通过翻译，政府电话提供这种服务。我把事情如此这般一说，回答非常的官方，大意是你的申请我们收到了，正在办理中，还没有到法定期限。我的律师说都是这个回复。那怎么办呢？继续等吧。但是，当天下午我就收到了批复邮件。有意思吧？也许是巧合，那早上的回复就太敷衍了吧？也许这个电话还起了作用呢，那么多申请堆在桌上，有人来问了，赶紧给他批了吧。不过无论是中介，还是过户律师，还是我的朋友，他们都说几乎没有碰到不批的情况，看来澳洲政府还是鼓励外国人来投资的，当然申请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
到这里我的房子算是买成了，接下来就是交割。当时签约的时候，中介建议合同签署后3个月交割，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因为我们一家挤在日租公寓里，生活非常不方便。但中介跟我说，3个月是惯例，如果我想提前交割，可以和房主去商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于是我就同意了。拿到FIRB许可以后，我去找中介谈这个问题，中介推脱说他的工作已经做完了，如果我想提前交割，可以让我的律师找房主的律师协商。但是房主的律师回复我们，房主现在还住在这套房子里面，他们会按照合同约定的时间交割。这件事提醒我，在澳洲这个社会里，重合同守信用，千万不要想当然，一切都要按照白纸黑字的约定来办。
但住在小公寓的日子实在难受，于是我心生一计。澳洲房产买卖都要通过持牌中介和持牌过户律师，买家和卖家几乎不见面。我的卖家从HOUSE搬到公寓，应该有很多家具放不下要卖掉，而二手家具搬进搬出很麻烦，还卖不出价钱。如果我要买，我就可以和房主见面谈谈沟通一下。于是我找到那个中介，让他去问问房主那对老夫妻，他们的家具要卖吗？我想见面谈谈。后来的事情就比较顺利了，我们去到房子见了几次面，买了他们一些家具，虽然旧了些，可我们本来不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吗？而且相对于澳洲昂贵的新家具，还挺省钱。唯一比较贵的是一个位于门厅的STANDER，我非常喜欢，他们一开始还不肯卖，要带走，后来不知道是因为没合适的地方放，还是觉得留给我也不算明珠投暗，终于同意卖给我，开价几千刀，老太太特意发了个邮件给我，告诉我那是一个来自法国的古董，相当有年代，他们在一个拍卖会上买来的，买价就很贵。虽然我不会鉴定古董家具，但是我相信她，还了个价，也成交了。老爷子还把他的割草机卖给了我。人都是有感情的，通过几次交流，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老太太对着照片，给我们讲述家族的历史，告诉我们她退休前是MOUNT WAVERLEY SECONDARY COLLEGE 的校长，这是一所历史悠久，非常优秀的学校，我的儿子能上这所学校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她的父亲是一个建筑师，附近很多房子都是她父亲盖的，当然包括自己这所房子。在这所房子里，生活过他们一家4代人。老爷子非常喜欢我的儿子，每次逗他说话，带着他在房子里转来转去，给他介绍各种设备的功能和使用方法。我们还见到了他们的两个女儿，都很友好，长得高大，阳光而健康。趁着大家聊得开心，我们也讲述了自己的情况，来到澳洲后的处境，希望他们有可能的话，能够尽快交割。他们也答应尽力而为。
后来房子提前了半个多月交割，他们也算是尽力了，非常感谢他们！记得最后一次我们在房子见面，我太太给他们准备了从中国带来的礼物，而他们则给我们准备了红酒和贺卡。老太太对我说，他们一家在这所房子里住了54年，希望我也能在这里住54年。我很感谢他们的祝福，但54年，我似乎不是太有信心。送我出来时，老爷子站在门口跟我说，每到春天，这个院子里会开满鲜花，非常美丽。我看到他的眼中满是不舍，是对自己居住半生的房子不舍？还是对过去生活的不舍？搞得我心中也满是不舍，只好匆匆作别。
时至今日，我们在这套房子里已经生活了将近半年，一切如意。这半年来，澳洲的房价据说一直在下跌，我们直观的感受就是附近街区的房产成交越来越不活跃。有时也会有这样的念头冒出来：我这套房子是不是买贵了？但是，房子有贵贱，家没有贵贱。我万里迢迢从中国来到这里安了一个家，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我安家于此，管他多少钱，反正我又不会去卖掉这个家，我还要在这里住上54年呢！想到此，我心中释然。
2019年1月26日 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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