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是昏黄的一个片段。
宽大的六角形教室。
粉笔刮擦黑板落下白尘。窗外,风吹树叶摇动。
老师站在讲台上,耐心而包容。
他像个早就被老猫眼神捕捉到的老鼠,缩着身子,瞪着胜利的眉眼,啃那只破了皮的鹅蛋。
“愿赌服输!你的鹅蛋破啦,换人!”他喊。
把刚买来的熟鹅蛋相互碰撞,就是那时候的极限运动。
“最厉害的得上课吃,老师抓不着就算你赢!”那个小个子站在桌子上,背影巍峨。
我看着他爬下桌,又爬下椅子。
同学们的笑声久而不散。
我捏弄手腕上搓成股又编成辫的彩色丝线。
我思念那颗还没吃的红皮鸡蛋,惦记着糯香粽子。
端午节,是每一个岁月、每一个春天不可或缺的一抹青黄。
青黄的粽叶,浓绿的飘香。
那时候的粽子,心是枣红,肉是米白。用手抓起来,裹满白糖,又香又甜。吃完的时候,是舍不得洗掉的厚实糯米皮。
我不止一次在想,那叶子里的江米,是不是解了构、缩了写的“汨罗江”。
“把它吃了,屈原就死不了了!”我说。
那一年,尘沙好大,风雨交加。
命运驾着一匹巨马,把我赶向远方。
裙子就像不透气的塑料袋,头发像挂满群鱼的网。
南方的蔬菜结了冰,北方迎来了新一个暖冬。
我在图书馆的宣传画中,看到一个长衣背影。
他抱着一块大石头,脚步踉跄。
他早就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那是悲哀与绝望。
美人偶得,英雄难觅。香兰满园,乌云蔽日。
敌意昭张,奸谗当道。山水有意,仕宦无情。
秦攻楚境,白起犯郢。
沅湘无觅,汨罗水冷。
无论是怀王的盲目,还是顷襄王的冷酷,在那个时空都有其无法撼动的因果。
屈原于郢都沦陷后,哀愤交加,向水悲歌,抱石而溺。
如在今日,岂非痴矣。
端午丨阴雨天、江米与故园日子一天天过去,花开又谢,草绿了又黄。
伴着年龄的催促,大盆的糯米不再泡上两天,掉色的毛线再也不见。
故事远去成为历史。
城市把粽子串成了线,让铁锅上悠悠蜃着热气。
那热气里,照出记忆里的阴雨天。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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