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离哭得抽噎起来。
心脏好像不是自己的,一只魔鬼的手紧紧地抓住它。一阵紧似一阵,似乎嗓子或者心脏被深深地吸入又被吐出,伴随着长长地抽噎声和眼泪,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阿离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想要控制,却又想就此晕死过去。她试着缓缓地出气,魔鬼的手也渐渐地松开,发出的声音从一条一条线,变成一个一个点。身体也平静下来,但眼泪还是流个不停,鬓边的头发已湿透,枕头也洇开一大片。
阿离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一片黑暗,旋转着、旋转着,沉重地向她压来,又倏忽远去。为何自己不能化身黑暗,消失在这茫茫无迹之中?
最近,阿离都在想着一件事:调动工作。可是谈何容易?
首先,老公绝对不支持。他不明白阿离为何不喜欢这份工作。在他看来,任何工作都有不顺心的一面,容忍、适应才是生存之道。遇到困难和挫折,就要放弃,是他绝不能接受的。何况,阿离的工作,虽不算好,但也算体面,更是家庭经济的支柱,怎能随便放弃?阿离不过是想调动,并非辞职,但在他心里,仍不可行。
老公不支持,这件事更难了许多。阿离不善言语,不懂人情,与外人交际,全靠老公一人周旋。
其次,无论在哪里,调动工作,都是难事。多数拥权之人,都张着血盆大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甚至一个偏远乡镇的小小主任,也能大肆敛财。每年各种人事调动,为他提供了太多机会。这些钱不多,却也是送者数月工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想图点方便,自然要奉上心意。收的人,只嫌少不嫌多。这种钱,来路不正,却极其安全。在政策范围内办事,没人能说出什么。
阿离老公说,若要调动,得花几千上万元打点。快抵得上阿离半年的工资。更何况,没有熟人,你送钱人家都不收。又说,咱家也没熟人。
阿离听后,只觉得深深的绝望。没有正路走,歪路也走不通。
当即,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脸上也很快成为一片湖海。她不愿被老公看见,只低头洗毛巾。
毛巾已被搓了又搓。阿离想,没事的,肯定有办法。终于止住眼泪,洗把脸,用毛巾擦干,又对着镜子照了照,应该不会被看出来自己哭过。
走出洗手间,阿离无力的坐在床上。究竟怎么办?这个问题再次摆在面前。阿离翻来覆去的想。
就这样忍下去吧,不是已经忍了一年又一年吗?再多一年,多一年,又能怎样?总又死不了。
是的,死不了,还不如死了呢。
上班的每一天,阿离都觉得煎熬。总是盼着工作快点结束,从日出盼到日落,从周一盼到周五。
每天十多个小时的工作量,5点多要起床,9点多工作才结束,很难有自己的时间。阿离又经常失眠,一旦失眠,夜里只能睡三四个小时。阿离没别的爱好,只是想看看书,写写字,却都不能实现。
工作劳累还是其次,阿离不怕苦和累。总是遇到讨厌的人,是阿离难以应付的。
领导们,有的整天板着脸,道貌岸然地呼来喝去。有的喜欢大呼小叫,职工开会,简直就是开批斗会。他们的共同点很多,比如中饱私囊,以权谋私。所以又会导致他们欺软怕硬。特别是对年轻职工,这些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分到的工作量可以是别人的一倍。不幸的,阿离也在此列。
最不能忍受的,还不是领导,倒是阿离天天打交道的客户。他们的素质参差不齐,其中不乏无赖、混混。总有人不时找茬,把阿离气得肚子疼。阿离包子性格,又内向软弱,总因这些小事郁结于心。
去年,阿离的一颗牙齿,坏掉了。她坚信,是因为生气导致神经紧张,牙齿不自觉地紧紧咬住,最后咬坏掉。也是事实,阿离常常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睛闭着,却无法入睡,惊觉自己竟把牙齿咬得这么紧,赶紧松开。可一旦想到气愤之事,又不自觉地咬起来。
流泪也是常常发生的事。特殊的工作,阿离这个温和的人,不得不粗起嗓门,声嘶力竭与人据理力争。她觉得自己简直变成了怪物,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每到夜里,阿离觉得无助,无力,无奈,只能默默流泪。
失眠,牙齿坏掉,流泪,心里的种种苦与挣扎,阿离也对老公说过。老公听后,只觉得阿离太矫情。在他眼里,这不过都是阿离逃避的借口。她心里的凄风冷雨,他不能感知丝毫。
今夏,阿离请了长假。眼看假期将要结束,阿离的心开始揪起来。调动无望,一切视作折磨的,将一次又一次重复经历。如同西西弗斯推向山顶的巨石,推上又滚下。单位里那座办公楼,就如那巨石一般呀!
从上一跃而下,了断一切,是不是也可以?
阿离看了看身边的孩子,她已经熟睡,长长的睫毛慵懒的舒展着,小脸嘟嘟的,樱桃般的小嘴轻轻地抿着,真像一个安然的小天使呀!阿离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涌出。
孩子,孩子。怎么舍得这心头肉啊!工作,工作!要命的工作!
生而无望,死又不能。阿离哭了太久,眼睛很痛,阿离想,千万别肿了,明天被人看出。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漆黑一片。唯有几只蛐蛐,不知疲倦地叫着。
阿离又想,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一定...这种想法,完全不可靠,却足以安慰她。终于,她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阿离做了不同的梦。一会儿梦见,脱离了牢笼般的单位,自己变成了一个快乐的小孩,梦中似乎都看到她笑成花儿的模样。一会儿又梦见,仍旧去上班,她又变成老妪,满脸愁容,拄着拐杖,艰难地往前走。
天,很快就亮了。一夜折磨,半夜眼泪,疲倦的阿离并未睡好。她已醒来,老公和孩子仍在身边安睡。
新的一天,到来了。清晨的空气,一点都不清凉。四溢的暑热,不留空隙,也不分时间,仿佛从未开始,也不会消失。
阿离呆呆地看着窗户,阳光依旧明亮,亮的让人心烦意乱。杨树乱七八遭的树枝上,是些乱七八糟的叶子,恶作剧般反射着阳光,为这无边的暑热,再添上几分。
有人说,西西弗斯真正的救赎,并不是厮杀后的胜利,而是能在苦难之中找到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宁。他的石头,是悲惨的源泉,也是重获幸福的踏板。
那么,这就是我的石头吗?阿离皱着眉头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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