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菊花坐在院子窗下的小木凳上倚着墙,又想起来老伴经常说的这句话。真是个难得的晴朗冬日,暖暖的阳光像一双温柔的大手轻抚着她。菊花的满头白发在盈盈的阳光映照下,显得银光闪闪。慵懒地倦意爬上心头,她不自觉地合上眼睛,打起了瞌睡。
摄影 南宫星霖篱笆墙外的那丛菊花又开了吗?每年秋天它们都开得沸沸扬扬,金黄色的小小花朵无所畏惧地昂扬着头,像一群调皮的孩子挤挤挨挨在一起嬉笑打闹,蓬蓬勃勃的朝气势不可当。只因她的名字叫菊花,老伴木柴在结婚那年栽下了这丛野菊花。几十年的风霜雨露,野菊花沿篱笆墙长了一圈,早已成了篱笆墙外的一堵花墙。
木柴辛苦耕种回家,都会满心欢喜地伺弄野菊花,为它们浇浇水,拔拔草。
“菊花,野菊花发芽了。”
“菊花,野菊花长叶了。”
“菊花,野菊花冒花骨朵了。”
“菊花,野菊花……”
每次,菊花听到木柴的呼唤,便会踮着一双小脚跑出来,同他一起赏菊花。他们像两个顽童一样东瞧瞧西摸摸,满满的快乐在心里冒泡泡。蓬勃的野菊花拂去了他们的辛苦劳顿。在盛花期,金灿灿的野菊花映亮了他们的脸,连整片篱笆墙都焕发着黄艳艳的光芒。木柴尤其喜欢野菊花似与岁寒俱,抱枝宁自枯的铮铮铁骨和傲视霜寒的气魄。
光阴金灿灿黄艳艳的光阴缓缓流淌,他们相依相伴,走过了朝气蓬勃的青春,走过了沉稳厚实的中年,走过了古稀之年。野菊花依旧年年笑春风,然,物是人非,木柴走了,再也听不到他那满含欢喜的声声呼唤了。
温暖的阳光亲吻着菊花皱纹纵横交错干瘪的脸,一颗浑浊的眼泪溢了出来。“哎!老伴,说好一起走的,你怎么早走了呢?”菊花闭着眼贴着墙转了转身子,已经晒了半上午太阳了,肚子不饿,午后的阳光还是暖暖的,再晒一会儿吧。
光阴老式木门吱呀吱呀响了两声。天刚蒙蒙亮。木柴打开木门走到院子,很经典地干咳两声,拿起大扫帚扫院子,这是他雷打不动的晨鸣奏响曲。菊花虽长得皮肤黝黑膀大腰圆,但毕竟是妇人家,胆子小。每天早上都是木柴打扫好院子,菊花再起床做饭,这时木柴就去水井挑回水来浇菜。院子里种着各种时令蔬菜。一庭春雨飘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
在那个贫困的年代,菊花用简单的素材竟然烧得出一手色香味俱全的好菜,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再美好的感情,也敌不过一个洗手做羹汤。因为爱你,才愿意为你洗手做羹汤。这家常味的汤汤水水里流淌着的是凡俗的爱情。
每次吃饭,他们都会打开家里那台老式录音机,熟悉的旋律缓缓起舞,“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老得哪儿都去不了,你还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这首歌曲他们百听不厌,里面流动着浓浓的烟火气息,两个人总是听着听着眉梢弯了,嘴角勾起,微微笑了。时光静美,岁月安好。
丁立梅老师说:“世界上最永恒的幸福就是平凡,人生最长久的拥有就是珍惜。生活的简练来自内心的真诚。你过怎样的生活,有时,取决于你的内心。”
菊花本是命苦的人。13岁那年,菊花母亲生了一场病,年纪轻轻就走了,走的时候看着一群没成人的孩子紧紧抓着菊花的手不放。菊花是长姐,俗话说长姐比母。母亲走后,菊花作为老大姐责无旁贷担当起了母亲的责任。菊花帮父亲拉扯着弟弟妹妹们长大先后结婚,自己却成了老姑娘。
木柴和菊花是本村,木柴父亲常年生病卧床,为了给父亲治病,背了一屁股债。谁家姑娘愿意一进门就扛计荒呢?一年年过去,眼看着年龄越来越大,干着急。
菊花最小的弟弟成家后,村里好心人给他们牵线搭桥。结婚那晚,木柴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我们相遇太晚,没有时间去荒废去挥霍,只能倍加珍惜。”
他们都是老实本分,吃苦耐劳的人,凭着寸金寸光阴的珍惜和勤劳,婚后不几年光景,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起来。
一寸光阴一寸金。他们在这间小木屋里上演了一生的真情。这里有他们的情,他们的爱,他们的欢乐与悲伤。他们的一生就是一段绝唱,这份绝唱演绎成一份平凡和恒远。
然,花仍在,人却非。那天早上,木柴打扫院子,扫着扫着,一骨碌摔倒,再没有爬起来。篱笆墙外的菊花还在沸沸扬扬地开放,却陡然失去了那份金灿灿的光芒。篱笆墙的影子越拉越长,小木屋里仿佛罩上一层灰蒙蒙的面纱。就是从那天开始,菊花喜欢上了坐在院子里靠窗的位置晒太阳,或温暖或灼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很快产生慵懒的睡意。在朦朦胧胧中,菊花仿佛看到了木柴,看到了他们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
“滴答,滴答!
这单调而精确的声音总是一成不变地表明一点:生命在不息地运动。黑夜与睡梦笼罩着大地,万籁俱寂,只有时钟在冷冷地、响亮地计量着那逝去的分分秒秒……钟摆滴滴答答地响着,每响一声,生命就缩短一秒,即我们每个人所拥有的时间中的一个微小部分,而逝去的这一秒就不再回到我们手中。”前苏联作家高尔基如是说。
相濡以沫半世纪,天人相隔泪涟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时光如茶,需温水慢煮细品,个中滋味无法言说,只能在余生里慢慢回忆光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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