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一场凉，转眼要入冬了，本来娘商量着把这土坯屋拾掇一下，隔壁我哥家和邻居家都起了砖瓦房，地基也垫上去了，我家就像在山谷里一样，冬天的风呼呼的往里灌，只是，钱被哥拿走了，娘七拼八凑的又给整了两千，再也没有一分是多余的。
响午过后，娘去领了些沾花的零活儿，用胶棒把那些散的塑料花瓣粘起来，粘一朵一分钱，酿的手机极快，出错率又低，有时一天竟能赚到十几块。
“喂喂喂......全体社员注意了哈，后天下午烟草公司有个活儿包给咱村了，一天十块钱，大家伙有时间赶紧过来报名......”村里的大喇叭现在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除了收电费之类的，很少响。
娘的耳朵一直不太好，但一听到钱，立马直愣起来了……
“妮儿，刚才大喇叭喊啥，去挖沟？”娘顾不得穿好鞋，前脚掌刚塞进那破布鞋里，就一股脑跑到院子去听。 可惜人家已经放完了。
我和娘都是对赚钱极为敏感的人，眼神也不一样了：
“嗯，俺和你一块儿去吧，咱俩干一天能赚20快钱”
“你别去，你个孩子，去了人家也不要你，以为你充数呢，俺自己去。你在家粘花吧……”
我一点也不想粘花，那胶棒一烧，很容易烫到手，还不如挖土。
娘没白天没黑夜的粘花，想省出时间来去挖沟，凌晨了还不睡。
我眼睛困的睁不开了，娘嘟囔着：“你快睡吧，娘一会就睡”
我不想让她这样熬夜，这些年，娘的腰更弯了，像一张弓。
“娘，你这样浪费电......”只有这么说，她才收工。
果然，娘一听，赶紧拾掇起手里的活儿：
“你咋不早点提醒我，这干一顿还换不回来电费钱。”
终于，忙乎了两天，把活儿干完了。
第三天一大早，娘早早扛着铁掀出门了。我自己在家无聊，又想起了学校，呆呆的望着远方，痴痴的想着那天的朗朗书声，还有和蔼的余老师。
对了，余老师！她还记得我吗？不，我要去一趟学校。
我把最干净的衣服找出来，是一个大姐姐送我一件白衬衣，上面有些小菊花，虽然领子起毛了，但别的地方很干净，只是这天，有点不合时宜，外面套了一件毛衣，拿上书包朝学校跑去了。
这次我去的早，是跟着其他同学一起进的校门，黄爷爷竟然没看见我。
一会，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都进了教室，只有我一个人站在外面，吓的我赶紧躲了起来，想看看余老师今天上不上这节课。
果然看见了余老师，她夹着课本朝教室走来，我怯怯的想和她打个招呼，谁知、她竟然没有发现我。
开始上课了，我不想打扰大家，找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蹲下来听课。
我爬在窗外花坛的水泥沿儿上，跟着老师歪歪扭扭的写着字，竟没注意，飘起了雨。虽然很细密，但着实很凉。
我不得不往屋檐下躲，抬头的一瞬间，余老师也发现了我，一时不知所措，捏着衣角木呆呆的站着。
她并没有停下讲课，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过去，我挨着墙靠着教室门边上，不敢再往前走。
一会儿，下课铃响了，余老师拿着课本出来，端详了一下我：“怎么穿这么单薄，跟我来办公室。”
一路，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生怕余老师说，你以后不要来了。
她给我倒了杯水，我没敢接，慌说着不渴，其实是怕弄脏了她的杯子。
“这段时间怎么没来听课？”余老师推了推眼镜，一边批作业一边问我。
“俺娘说，俺家条件不允许.......”我捏着衣角，低头看，才想起来，全身都拾掇了一圈，竟穿着一双露着半个大脚拇指的鞋来了。
余老师放下手里的笔，端详了我一会：“你家的情况我都了解了，也和学校反应了，学校也和你们村做了交涉，现在你还没有户口，也没办法解决你的学籍，所以，如果你家人同意的话，你可以来上课，现在是义务教育了，学杂费免了。其他的学校也可以尽量给你提供帮助，你回去再和家人商量一下。”
还有这么好的事儿，上学不用花钱？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再确认：“是真的吗余老师。”
“你这傻孩子，你马上都要十岁了，该来学校念书，该学会识字，你放心，你的作业本之类的我和其他老师凑给你，这个你拿着”余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铅笔盒和一个作业本。
我双手接过来，仔细的擦着。
“一会儿雨停了，你就回家去吧……好好和你家里人说说”
“嗯，谢谢老师，我现在就回去。”能上学了，我才顾不得什么下雨不下雨呢。
娘还没回来，我今从咸菜缸里捞出来一个大咸菜疙瘩，今天破例要，用油炒着吃！
“弄啥这么香……”娘刚进大门口放下铁锨就冲我喊。
“娘，淋湿没，下午别干了，俺炒了咸菜，这天不容易坏了，能吃好几天，炒着吃香”我收拾着碗筷准备吃饭。
娘洗了洗手，拿了俩马扎，放在桌边：“捡金元宝了，这个高兴劲儿。”
“比捡元宝好高兴、俺能上学啦，不收费……啥也不用花钱买”我兴冲冲的和娘回报着。
本以为她会和我一样兴奋，谁知，娘的脸竟像门外那颗放了很久晒干瘪了的土豆一样难看
“你说你咋非得去上这个学，耽误功夫！”
我没想到娘会这么说，都和她说了不要钱，还不行？是闲不能帮她干活了？
她毕竟是我娘，养我这么大，受了很多苦，我还是要和她好好说。
“娘，你放心，以后我早起把饭做好，一放学我就会来帮你干活儿......”
“啪”的一声，娘把筷子摔在了饭桌上。
“娘用你干了多少活儿，啊，你说”
“又不用花钱，老师说了，现在是义务教育了，俺已经超龄了，就必须要去念书！”我也急了，嗓门也高了。
“你是说不让你念书，怎滴，要把你娘抓走？”娘上来一阵儿脾气，真不是好惹的。
“俺不是这个意思，娘，你看俺这么大的孩子，哪有在家呆着的，都在念书，咱家有个事儿，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再说，以后俺出去读书了，将来赚大钱，带你享福，带你去城市里......”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没娘打断了：“城市有什么好，读书读多了，都跑了，你看看，咱村里那些读书的，走南闯北的，都把老两口扔家里自己享福去了，你哥是指望不上了，以后得靠你养老”
“我没说不养你啊，养你是应该的！我走到哪儿带上你，不会扔下你的”我不能硬上，语气软了下来。
“不行，翅膀硬了都得飞”娘似乎不想再谈下去了，我心里暗暗的竟然有点恨她自私，可是，又能怎样…
“娘”我静静的站了会儿，“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你让俺去吧，俺发誓，以后不管到哪儿，绝对不会不管您，俺要不管您，让雷把俺劈死行不”
说这话，绝对是发自肺腑。
“你这妮子，你.......”娘上前拉我，我不起，她急了，掉着眼泪喊着：
“咱都是啥命......”
窗外的雨，一直下，下到了我心里，仿佛要冲走所有的悲伤与不幸.......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