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了大学,回家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而见到在千里之外的新疆打工的母亲,更是只有过年才有一次机会。我忘不了她那摇晃着慢慢向前移动的背影,就像我的影子,时时刻刻跟随着我,陪伴着我。
那年秋天,我上高三。有一次周末放学回家,门开着却没有人。正奇怪着,走进房间却看见母亲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右小腿上缠着纱布,殷红的血迹渗了出来。
我心里猛的一沉,顾不得放下书包就两步奔到床前。母亲听见了响动,慢慢睁开了眼睛,苍白的面容显得那么憔悴,努力朝我露出了微笑,
“回来了啊”。
我用手轻轻触摸着纱布,哽咽着问母亲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伤得这么严重。母亲摆摆手,装作很轻松的样子,
“没事,别担心,只是伤到了皮肉,很快就会好的。”
“你就是能逞强。”
我埋怨着,眼泪却掉了下来。母亲没有再说话,微笑着用手替我抹去脸上的泪水,感受到那只又硬又粗糙的手,我心里更加难受。
天气渐渐凉了,干枯发黄的树叶不再拥有往日的生机,被阵阵秋风吹得哗啦啦作响,很快地上就积了一层落叶,萧瑟的气息笼罩着整个世界。
母亲受伤是一个意外。一天前母亲和往常一样在工地上干活,谁知由于一位工友的疏忽,折钢筋时没有有固定好,“砰”的一声钢筋就被机器弹开了,直直刺进了母亲的小腿。那根钢筋有小拇指粗细,刺入小腿将近半指深。顿时鲜血止不住地流出来,母亲叫了一声就痛苦地跪倒在地,周围的人见状立马把母亲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周日下午,我就要赶回学校,却放心不下母亲。她的伤势没有多大好转,拄着拐也只能摇摇晃晃地慢慢移动。临走前我一再叮嘱她要好好休息,自己千万别逞强。母亲连连点头答应着叫我放心,我心里的才算是踏实了些。
第二天傍晚下课后,我急急忙忙从教室出来,一边赶往宿舍,一边考虑着晚饭的着落。由于学校的课程紧张,每天下午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所以我经常只能随便凑合一顿。
正想着今天吃什么呢,却听见离我不远处有人在喊着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沿着这熟悉的声音寻去,却看见栏杆外拄着拐的母亲正在向我招手,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我心里纳闷母亲来找我干嘛,又想起了她的伤势,心里不免乱糟糟的。我没有怠慢,赶紧跑了过去。
“你们学校不让外面的人进来,我就在这儿等你,幸亏等到了。给,这是饭,快拿回宿舍趁热吃”,
母亲一只手努力地扶着拐,另一只手拎着饭盒垫着左脚从栏杆的上面往里递。我接了下来,却责怪她:
“不是叫你别乱动,你干嘛还来给我送饭?”
“我感觉好多了,大夫也说要适当地活动,
而且你下午时间紧,没空去外面吃饭,我闲着也是闲着。好了,不耽误你了,抓紧去吃饭吧,我回去了,明天下午还是在这,你记着把饭盒拿过来”。
母亲笑着说完,就要转身离开。我心里顿时酸溜溜的,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一股暖流将我紧紧包围着。
由于对使用拐还不太熟悉,母亲走得很慢,而且每向前移动一步,身体都要努力地先借助拐往右倾斜,迈出左脚后再向左倾斜把身体拖向前,摇摇晃晃,不经意间可能就会摔倒。
太阳已经沉沉地靠在了西山的山头,余晖撒向大地只留下冷冷的橘黄。母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同时也摇晃得更加厉害。
还没有走几步,她停下来扭头看向我,见我还待在原地,喊了声“回去吧”,才又继续慢慢往前走。
那摇晃着的背影渐渐变小了,可是在周围的人流中却依然很清晰。生活的重压,时间的洗礼带给母亲的只有伤病和磨难,小小的身体帮我承担了太多。
落寞而又虚弱的背影但是依然是左右摇晃着,就像路边薄薄的树叶,仿佛只要秋风稍微一吹,就会飘了起来。不知不觉,我的视线模糊了,眼泪已经顺着脸流到了下巴,我忙抬起胳膊擦干,生怕别人看见,也怕母亲又回过头看见。
母亲突然又停了下来,我赶忙转身跑回了宿舍,我怕我又要忍不住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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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过年我差点没见到母亲,若不是快要过年的那两天政府的禁令,母亲会坚持留在新疆赚双倍的工资。
她回来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依然穿着那件已经旧得快要失去本来的颜色的呢子大衣,只是衣服已经大了好几圈了。
到家后一进门便呼唤着我兄弟俩的小名,虽然满脸的疲惫,可见到我俩时一双眼睛却很明亮。
母亲在家只待了十天,却几乎就没有闲过,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们一家人。尽管我们执意挽留,但她很决绝。那天我在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就起来,一直跟着母亲忙来忙去。虽然没有说几句话,可我觉得很满足,直到她坐在车上笑着朝我挥手叫我回去。我忍着眼泪,挤出了一个微笑,也朝她挥了挥手。
母亲的工作时间很长,而且由于时差的关系,我也很少给她打电话,经常只是发消息让她注意休息,吃好一点之类的。但我心里清楚,我也仅仅是说这些话,实际上她并不会注意。而母亲的回信有时候会隔一天,都是叫我别不舍得花钱,好好照顾自己,吃好一点的话,有时候没有回信,代替的是几百块钱的红包。
每次看着这寥寥可数的回信,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高中,眼前便是母亲那拄着拐,摇晃着的身影慢慢向前移动。想着又要在过年才能见到母亲,我心里很是难受,不觉眼泪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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