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不曾远去

    记忆，不曾远去

                    文||流一盏灯（福建）

    又一场雨后，清明便来了。

    在淅淅沥沥的春雨里，草坪已有点点返青的迹象，但躲在残存的枯黄里的我，并没有多少欣喜。道旁我曾采过美丽蝴蝶花的花坛却已荒芜，一种思念让心更添几许落寞。

    曾经的春天好像完全不是这样的，金色的阳光闪烁着，那漫山遍野的花草在故乡的小山五彩斑斓着，还有奶奶肩上的背篓，在春光里召唤着我。我的心，是被春风鼓满的帆，随着奶奶的脚步渐行渐远，朝着山的深处走去。 一路的芬芳与绿意，簇拥着我们。奶奶的背篓是春天的百宝箱，清新的竹笋，还有我说不上名的各种野菜，甚至有名贵的草药也逃不过奶奶鹰样的双眼。

      尤其在雨后，屋后那片竹林仿佛蓄满对阳光对生命的渴望，在浅浅的绿色里秀挺着身姿，闪闪发亮。我也背上奶奶亲手制作的小竹篓，在那片林里探寻。偶尔有几只飞鸟在林间盘旋，带着春的气息啾啾鸣叫。这个时候，奶奶的呼唤声也在不远处响起，像极了冬日的暖阳。一前一后的我们，在这自由的天地里总是愉悦的，忘了时光，忘了俗世的纷扰。伴着潺潺的流水，奶奶总能变戏法般掏出她的“美食”——炸得金黄酥脆的玉米饼还有那炒得嘎嘣脆的青果仁。奶奶一脸慈祥望着我，只是微笑着，不时帮我擦试着嘴角。当夕阳涂抹天空的时候，我们满载而归。

        记忆里闽东那间狭小的木屋里，在微弱的煤油灯下，奶奶的巧手在五彩的丝线间飞舞，我的梦也是七彩的。梦里的被窝一边温暖，一边冰冷，奶奶戴着老花镜的身影，摇曳的烛火，不知不觉潜藏在记忆最深处。奶奶的作品——七彩凤凰鞋，祥云抹额，精致的护腕，每一样的图案色彩仿佛预先临摹好，栩栩如生，令人爱不释手。我不知奶奶的手艺如何得来，当时竟只顾着惊叹，顾着听邻居们的赞美:“你奶奶手巧人好，经常帮我们做这些绣品，也不收费。”

      望着镜框里泛黄的相片，三十八年前的所有记忆纷至沓来。小木屋里飘香的野菜，小河里捉泥鳅的乐趣，冬日匍匐过结冰的石板，手提火炉走门串户的悠哉，一一如此清晰。记得那门前的小溪，每到汛期我的恐惧，缩在奶奶的怀里；记得村学堂的校长，挨家挨户动员孩子们上学的恳切；记得祠堂作教室时，丧葬仪式的神秘；记得临别前奶奶殷殷的叮嘱我的诺言……短短一年的团聚，却是一生最快乐的时光。此后，连绵不断的书信，用十一年的跨度传达彼此的思念和祝福，却跨越不了山水的阻隔。那年匆匆一别，不曾想是我们最后的相见。命运与时光的残酷，世事变迁的无奈，注定一些遗憾终生无法弥补。又是一年清明到，不知奶奶的坟上是否开满了杜鹃？不知屋后那片竹林是否还在？不知门前那条小溪依然清澈？

      雨丝又在天地间织起了网，窗外依旧熙熙攘攘，远处楼里的灯火逐渐亮起，转过身，我已泪流满面。我知道，有些记忆，从不曾远去。有些思念，一直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