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雨雪中苍老
---------读《额尔古纳河右岸》
文/三三夏
“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图片来自网络
遥远的贝加尔湖畔啊,我们来自于那一片美丽的水土。
每个民族独特的文化都在历史中熠熠生辉。像一块埋在清澈湖水下的碧玉,一直泛着属于自己的美丽光泽。
几年前曾经看过一部关于云南纳西族的纪录片,纳西族的传统和舞乐让我着迷,那段时间查了很多很多其他民族的故事和传统,爱上了那些遥远神奇的民族。
时隔几年,我又看到了一部关于鄂温克人(也称鄂伦春人)的史诗。
对于迟子建,我是偏爱的,因为向往她所有描写的大雪场景,向往她所塑造的那个冰雪世界。
我说,以后一定要去漠河,去北极村,去感受这个南方小城所没有的大雪纷飞。
这是一部关于鄂温克人的生存与百年沧桑的小说。鄂温克的意思是“住在大山林里的人们”。它神奇又迷人。
驯鹿的陪伴,山间的泉水,以及那些庞大的猎物。水里的鱼,山里的野果,森林里的动物,所有自然的一切,都是鄂温克人的生存来源。
他们住在额尔古纳河右岸,那是中俄的边界,这是一个狂野而又温柔的民族。他们可以打倒一头凶猛的黑熊,又温柔埋葬死去的驯鹿。用兽皮,猎物与俄国商人交换,换取盐巴,枪支,数百年如此。
驯鹿是他们的精灵。没有固定的住所,因为要追随着驯鹿的脚步,寻找驯鹿的食物。每天早上驯鹿自己出去觅食,晚上自然归来。
男人们出去打猎,女人在家做饭,整理兽皮,晒肉干,做桦皮制品。看过书后,又专门去查了鄂温克人的资料,看到了小巧的桦皮船,精致的桦皮篮和桦皮桶。他们有属于自己的桦皮文化。
美丽的驯鹿 桦皮船没有所谓的现代文明,没有金钱的纷争。所有的食物平摊,多余的留下去和商人交换。驯鹿是所有人的,要是有一两头驯鹿没有回来,大部分人都会出动去找。
最原始的模样,却也是最纯净的模样。不羡慕,却很喜欢。文明是在前进,可是他们这种方式又何尝不是一种文明呢。
对山林的敬畏,对自然的崇拜,他们有自己敬畏的东西,有自己的信仰。
而如今,信仰是什么?似乎人人都有信仰,而几乎又丢掉了信仰,我们崇尚时代,崇拜进步,只是容易忘掉原本支持我们的支柱。
追求生活,却无节制。
鄂温克人不会过多索取,只需要今天的食物就够了,不求拥有明天的温暖,因为温暖是每天都要找寻的。
尊重每一种生命,哪怕是猎得的猎物,也会有它独特的纪念方式。打猎归来的男人们会点起篝火,庆祝食物的丰足。
他们崇拜熊,当猎人猎得熊后,全乌力楞(父系家族)的人都会围在一起吃熊肉,发出乌鸦叫的声音,想让熊的魂灵知道,不是人要吃它的肉,而是乌鸦。对猎物的尊重也是对生命的尊重。
而“我”则是伴着这种乌鸦声来到这个世上,成为这一民族最后的一个酋长女人。
想象过很多次他们居住的希楞柱,书上说将落叶松杆锯成两人高的样子,剥了皮,将一头削尖了,让尖头朝向天空,汇集在一起,外面围着桦皮或者兽皮,夜晚的居住地,就这样搭建成了。
缺乏想象力的我,设想过多次也未能想出它的模样,查资料的时候才发现,就是最简单的一个小帐篷,只不过的尖顶的帐篷罢了。
希楞柱夜晚的天空,山林的风声,躺在希楞柱里的“我”,看着天上的星星,缓慢成长,成长为真正的鄂温克人。死亡几乎是最常见的事,风餐露宿的结果是让生命变得更加脆弱,那片向阳山坡,不知放置了多少归去的魂灵。
死去的驯鹿,死去的族人,像去过的山林,住过的营地一样,再也见不到。死亡让我们畏惧,同时又给我们新的起点。
跳神舞的萨满,神秘的萨满。我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但却很敬畏鬼神。这似乎是矛盾的,但在我的认知里,鬼神这一类其实都归到自己的心中去。
那位胖胖的尼都萨满,跳起神舞时,可以连续几个小时,甚至一整天,以求得山神的庇佑。濒临死亡的人,被萨满跳神,重新活了过来,可是神是公平的,换取的死亡需要用其他东西去偿还。
那些还无法用科学的手法来解释的事情,就让它成为山民的信仰吧。
萨满也是一种悲剧式的人物,他们不能控制自己,是神的力量赋予他们不同于常人的本领。所有人都是神的孩子,在萨满面前,人和人没有区别。
在尼都萨满死后三年成为萨满的妮浩,为了救其他孩子,不得不放弃自己孩子的生命,别无选择,因为生命同等重要,无轻无重。
以前读三毛时,有一篇关于撒哈拉符咒的故事,文章名叫《死果》,因为一串项链,让三毛倍感痛苦,原来已经好的病,却通通又回来了,三毛自己也在犹豫,不肯相信,最后她相信了,因为它发生在自己身上。
人总是对自己未知的事情充满好奇心,同时满怀希冀。书中的鄂温克人,没有足够的科学认知,所以觉得自然神秘,可这何尝不是他们生活下去的动力呢?山神在庇佑着他们,所以山神会给他们食物。
冬天极其严寒的时候是没有猎物的,厚厚的雪也让驯鹿失去食物,当驯鹿走到更远的地方时,他们在夜晚来临前还需要出门寻找走失的驯鹿。
那些山间的精灵,驯鹿在鄂温克人眼里,犹如家人。驯鹿死去,会将驯鹿的尸体扔到向阳的山坡上,和族里死去的孩子一样的方式。
不同于汉族的土葬,他们更多用的是天葬。将故去的亲人安置在高高的树干间,四颗结实而相对的树,那是魂灵最好的归宿。
没有现代人那么多的顾虑,在他们眼中,所有不喜欢的事情都要说不喜欢。
就像作者去取材时,一位鄂温克人因为不喜欢迟子建的一句话,就可以当着她的面说:建建是个坏蛋。随后当作者和她聊得投机时,那位苍老的女人又说:建建是个好人。
书中的伊芙琳,达西,还有因为打爆了运木材的轮胎而被司机打死的马粪包,每一个人都在活着,鲜明地活着。
现在爱憎分明更多时候存在于自我思考时,在人前展示自己时。自己真正的爱憎怕是只有心里的那个自己知道,因为我们顾虑太多,不敢说。
所以大多数人敢于在键盘面前表露观点,而不敢在喜欢或讨厌的人面前说一句纯粹顺从自己心的话。
我极度不喜欢微博,因为那里面的观点太多了,无法分辨真假,我也无意问询真假,只是在想,那些敲打下的字,是他们内心真正的想法,还是只是在大家的观点都一致时,自己不能表达反对。
你是真的爱憎分明吗?
鄂温克人所体现的诸多品质,其实是我们应该有的,只是被我们慢慢丢掉了而已。我不敢对我不悦的事情表露厌恶,因为我不悦的事情有其他人喜欢。
这也许就是这个时代进步所要付出的一点点代价吧。
文明的发展是要受到冲击的。当日寇的铁蹄踏进这片土地,就已经注定这些人将要走出山林。
男人们被拉去做苦工,女人留守驻地,每隔一段时间迁徙一次,独有的树标是他们找寻的唯一痕迹。
侵略似乎并不影响他们的生活方式,当日本人退出这片土地,他们照样回归山林,打猎,迁徙。迫使他们下山的最后还是所谓的现代文明。
政府游说,山林破坏,山民生活困难。驯鹿可以食用的苔藓越来越少,伐木工也开始走进山林,汽车的轰鸣将山林一点一点肢解。
觅食归来的驯鹿还悠闲的卧在笼着烟的林地上,山民的心跟着那丝丝缕缕升起的淡蓝色烟霭一样,变得迷茫起来。
猎物少了很多,不能再满足整个乌力楞的需要。政府的条件让许多年轻的山民下山去了,带着驯鹿,去山下找寻新的家园。
而“我”仍愿意留在这里,看着点点的星空和看照着饮水的白色驯鹿,整个乌力楞,只有安草儿留下来陪着“我”。
那时“我”的丈夫瓦罗加早已经死在黑熊的掌下,“我”也没有太多的牵挂,孩子们该走的都走了,“我”只愿意守着这片山林。
只是习惯了山林的歌唱,驯鹿怎么会像山下圈养的山羊一样。
它们是来自山林的,所以要活在山林,饮晨露,食朝藓,漫步雾气环绕的山坡,感受风雨的洗礼,所以驯鹿还是要回到山中的,那些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当然要跟着驯鹿离去。
政府建造的定居点,那些崭新的白墙红顶的房子,多半已经空着,留下来的也只是一部分为孩子上学考虑而不得不放弃回到山里的人。
月亮升起来了,莹白如玉,它弯弯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喝水的小鹿,漫天的星空就是它的河水。
“我”在希楞柱里烤着火,安草儿进来告诉我,外面的鹿铃声越来越近了,“我”走出去,看着灰白色的影子渐渐清晰起来,白色的驯鹿在月光下是如此的美丽。
你们还是回来了,可是山林已经变了模样。
雨雪老去了,而“我”也已经失去年轻的容颜。
雨雪中苍老的不仅仅是“我”,还是“我”所代表的那一个时代。
那里,我们放声歌唱,尽情跳舞,喝着驯鹿奶茶,山林里跳跃的猎物,强壮而勇敢的猎人们,讲述着只属于鄂温克人的故事。
文明没有先进与落后,就像所有的历史都有源头一样。我们按着自己的生活轨迹一步一步走着,不知道前方到底是发展,还是落后,我们只知道要走下去,走到我们老去的那一天。
雨雪常在,只是看雪的人不同罢了。
作者照片文字篇幅所限,书中达西的复仇计划,依芙琳与坤德的爱情悲剧,尼都萨满与达玛拉的氏族制度阻隔的爱情,鲁尼与妮浩的孩子一一死去,柳莎的徘徊与迷茫,马伊堪的自杀等许多事情没办法一一写出,如果各位感兴趣就去找书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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