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郁症患者喜欢独处,躲避人群;这些使他们更沉溺于他们谵妄的对象或屈从于支配他们的感情,与此同时他们似乎对其他一切都无动于衷。
——褔柯
天还没有亮透,王大树就已经出现在村子东边的大路旁了。
他穿着一身从没换洗过的军绿色衣服,那衣服破破烂烂,被污渍染的黑亮。
他缩着脖子蹲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处的地平线,像一只被挨过打的鹅。
他的头发很长很脏,一缕一缕的粘在一起,像是非洲人流行的一种脏脏辫。
他浑身散发着一股臭味,恶臭中还夹杂着一种腥臊霉味,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只有苍蝇乐此不疲的天天围着他转,那些绿头大苍蝇落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衣服上,他却从不驱赶,毫不在意。
只是,他的眼睛却特别的明亮,如果你看到他,就会发现,在他披头散发的间隙里藏着一双宛若婴儿般天真纯净的眼睛。
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像王大树这样的“树先生”,他们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不会为日常琐事而受羁绊,他们肮脏的脸庞上总是挂着一丝笑容,那笑容温暖无害。
他们话不多,又常常语出惊人。
我觉得这很有趣。
我觉得王大树身上有一种神秘又强大的力量,在它肮脏的外表下蠢蠢欲动。
太阳从东边的地平线爬了上来,把橙红的曙光洒向大地,万物被镶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把大门打开,温暖的曙光从门缝里窜了进来,在地上拉出了一个平行四边形。
我走出门,准备去麦秸墩上拿些柴火做早饭。
这时,我便看到蹲在路边的王大树了。
他静静的盯着初生的太阳,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像。
我拿着箩筐走到他身旁,跟他打招呼。
“树哥,早啊!看啥呢!”
他还是一动不动,只是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
等了一会,他说道:“你说……这太阳明天还会升起来吗?”
“肯定了,树哥,太阳不是每天都会升起来吗?”
他笑了笑,扭头看向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把堵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一股恶臭钻进我的鼻孔里,呛得我咳嗽起来。
他却毫不在意,又扭头看向太阳。
“你为什么断定,太阳明天会照常升起呢?”
我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太阳一直都是这样啊,昨天这样,前天……也是这样……”
“哈哈哈哈,”他笑了起来,说道:“人类啊,总是这样自信啊,难道以前这样就带代表着以后也这样吗?”
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我只能静静的盯着他看。
阳光把他浑身包裹取来,染成金色,像是一尊神仙。
“小兔崽子!”屋里传来妈妈的声音,“我让你拿柴火做饭!怎么这么慢啊!还吃不吃饭了!”
我拿起箩筐飞也似的跑了回去。
给妈妈烧锅的时候,我一直思索着刚刚王大树说的那句话:难道以前这样就代表着以后也这样吗?
我觉得这句话包含着某种哲理,我想要抓住它,却总又抓不住。
我问妈妈:“妈妈,你说,难道以前这样就代表着以后也这样吗?”
妈妈顿了一下,给了一个我最爱吃的大嘴巴子。
“小兔崽子!哪根筋又不对了?”她用勺子舀了一点锅里的汤放进嘴里尝了尝,一边嘟囔道:“以后,别跟王大树那个神经病说话!到时候把你也带成神经病,可没人管得了你!”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反驳道:没有王大树,我们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做好了饭,我奉命给鸡窝里的那几只老母鸡拿去一些菜叶子。
那些老母鸡揣着臃肿的身体从鸡窝里走出来,它们很聪明,每次听到我的脚步声,就知道我要给它们拿菜叶子吃。
给它们撕菜叶子的时候,我自言自语道:“你们母鸡啊,总是这么自信,难道以前这样就代表着以后也这样吗?”
正在这时,我灵光一现!
我突然想到,过年时,妈妈走到鸡窝边要选一个母鸡杀了过年吃,然而,那母鸡们却以为妈妈像往常一样要喂它们菜叶子吃,都赶紧从鸡窝里走出来。
孰不知,妈妈手里没有菜叶子,只有明晃晃的菜刀。
我突然明白了,以前这样不代表以后也这样,就像以前妈妈手里的菜叶子一样,不代表着以后手里都是菜叶子。而太阳也一样,以前升起,不代表着以后也会升起。
我给王大树拿了一个馒头,他微笑着接过去,盯着东边的太阳,一口一口认真的吃起来。
我说:“树哥,我明白了,以前这样不代表着以后也这样,明天的太阳不一定会升起!”
他没有说话,静静的吃着馒头。
此时,太阳已经爬上了树梢。
村里明亮起来,袅袅的炊烟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爬出来,弥漫在天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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