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的8月,我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军训,以及第二位教官。
那是一名高高瘦瘦的,皮肤黝黑的年轻男子。他看上去比其他教官年轻不少。笑起来时,笑容有一种天热的憨厚与朴实;不笑时,脸上却有一种说不明白的沧桑,而导致我在听说他真实年龄只有二十来岁时大吃了一惊。他和其他教官一样留着寸头,声音因为常年训练而沙哑不清。
他会弹吉他,有学生偷偷拍下了他怀中抱着吉他坐在学校操场上弹奏的模样,照片中的他笑容灿烂。
两周过去,分列式汇报表演结束后,自然就要与教官分离。他对我们很好,所以,我们并不是因“斯德哥尔摩效应”而对教官“恋恋不舍”,而是因为学生和教官之间相处得实在愉快。
他和他的战友们离开了,像来时一样,坐上巴士。却又和来时不一样,他早已和我们这群学生混得“臭味相投”。
他就在与我们一同创建的微信群里分享他从前的故事。
那是他毅然走上当兵这条路之前的事——
他原本小学成绩不错,每年的补助名额他都有份。直到小学时遭遇了一次殴打,这让他坚信以后交朋友必须要交一个能打的。所以,从初中开始,他就和校霸混在一起——逃课,打架,上网,都曾是家常便饭。他以这种方式成天混日子,跟着比他高一届的学生干这些事情。
后来,八年级时,因为他个子高,便开始练体育。一年里他都没有放过假,别人在玩他在练,他辛苦地训练划艇,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当他升入九年级后,在河南省青少年皮划艇比赛中挺进了半决赛。然而,因为实力不够,也就到此为止了。
为了拿到运动员二级证,他又和他的东北教练在南阳训练了一个星期。训练结束,他回到原本上初中的地方。然而,他的老师却不想让他继续读书。因为那位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成绩好,在他的班上,几乎人人都可以考上高中。而深层次的原因则是那位老师想办法将差生送走了,以此手段保证高升学率。
他将此事告知家长。中国式的家长是见不得自家孩子受委屈的,打电话给当地教育局的主任,靠着关系户的名牌想办法将他送进学校,继续读书。可结果,也许是关系不够“硬核”,那名老师继续“柴油不进”,说什么都不听。他爸气势汹汹的领着他冲到那老师面前,和那老师大吵一顿。那老师也不是好惹的,无论怎样吵,“小吵大吵颠勺吵”,老师始终都不肯收纳他。
父子俩灰溜溜地回了家,而他认为是他连累了父母,是他让父母整天打电话求人,是他搞得全家人闷闷不乐。他们试过转学,可学校又不肯放学籍,不让转。
最后,他只好向现实妥协。他哭了一整天,因为他没办法上学了,因为他成绩不好老师不肯要他,因为他皮划艇的技术仍然不够。
他觉得他像是那则寓言中的猴子——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到头来,两手空空。
16岁那年,他决定学一门技术养活自己,于是他又离开了家,改去学习修车。兢兢业业干了一年,挣了些小钱。那一年里,他白天修车,晚上看书。各种书都看,其中他印象最深的一本叫《感谢折磨你的人》.
修车修了一年,他又感到自身前途渺茫,便不断试问自己——你现在最想做什么,又能做到些什么。他在日记中记录思考,用內省净化灵魂,17岁的他已拥有比其他同龄人更成熟的想法。
直到,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唯一也是必须的答案——当兵。
2017年4月,他17岁,在深思熟虑了一个月后,他将想法告诉他的父亲。那时,他才刚刚结束上午的修车打工。父亲支持他儿子的决定,下午就拉着对当兵“上头”的他报了名。
第一志愿填了新疆,第二志愿填了四川。他母亲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极其反对他的决定。两人不眠不休地对当兵这事争吵了一个月,最后,让这名母亲放下争吵的是他初审通过的消息。而他竟高兴到失眠,好不容易睡进去后,和他一个床的他哥哥却说他那一晚上嘴里全是关于要去当兵的梦话。
他的母亲显然无比爱他,所以又偷偷托关系将他的第一志愿从条件艰苦的新疆改成了风和日丽,春风和煦的昆明。他开始并不知道这事,直到他稀里糊涂地来到云南昆明,才发现这里根本就不是新疆。
不过也不碍事,以当兵为起点,他的人生开始了。
他姓娄,我们总是笑着调侃他为“娄妹儿”。他对我们很好,男生方队休息一次我们休息三次,我们总是笑着故意与他唱反调。他总是对我们再三强调要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我们也总是笑着不理他的说教,偷偷干自己的事情。
笑着笑着,时光就悄悄过去了,一如那不会回头的风一样,一如那只留下车辙的轮胎一样,一如那错过的风景一样,再也不会述说从前的故事——
故事结束了,曾经有个男孩迷失方向,在黑暗中摸爬滚打,最后终于找到了船舵,像一位勇敢的船长坚定地驶向未来。
而我们——船上的乘客,匆匆下船到达新的彼岸,也将会把那名勇敢船长的故事传播,铭记,就像播撒种子,长出新芽那般,传递着来自前人的祝福与希望。
故事便开始了……
——记我们和一位军训教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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