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生（二）

              读师范？读师范！

      三十多年前的夏天，老家没有空调，电风扇也少见，堂姑就把双脚泡在装有井水的木桶里，翻看着放在腿上的书，印象中她就是一边驱暑，一边复习迎考，这是她第三次准备高考了。

      堂姑的成绩是不错的，可惜当年师范没考上，她就下定决心读高中考名牌大学，学习勤奋自不在话下。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俞敏洪，考三年上北大，马云考三年不就读了杭州师范大学吗？堂姑骨子里的执拗让她一生未能如愿地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也许赌一口气，“中考师范没看上我，高考我看不上师范”，她两次考上师范大学都选择重读，她要奔着清华北大去，生活是残酷的，第三次高考继续败北，且分数越考越差，最终师范大学的线也没达到。

      彼时，家里的三个哥哥都成家立业，各自过自己的小家庭，最初全力支持这个小妹妹考大学，毕竟家里出个大学生光耀门楣，可是当分数越考越低时，嫂子们撺掇，“前两年读师范，学费都不用家里出，现在连师范大学的线都没达到，再读一年，恐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后年纪大了嫁不出去，就真成了老姑娘了。”三个哥哥都不愿站出来扶持这个小妹妹。

      年迈的父母没有收入来源，她与哥哥嫂嫂哭过闹过，一切徒劳，只能放弃高考。心气较高的堂姑，不甘心随便把自己安排了，她给当时的县委书记（一位女书记，老百姓口中的父母官，后因儿子在北京与人斗富，被查）写信，细述自己求学之路的艰辛，家庭的困难。县委书记百忙中居然回复了，且给她安排了八桥镇一家工厂里上班，当年听父母说到这位堂姑，惋惜中又多几分赞许。

      后来，县委书记被查，工厂倒闭，她没了工作，贩卖服装，嫁人，过得不是太如意。因为当年读书的事，她与家里的哥哥们多年不曾往来，只在父母去世的时候才回来。

      堂姑的“心比天高”后来成了老家的反面教材，我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奶奶家前面的梅香姐比奶奶家东面的堂姑小两三岁，她就吸取了堂姑的教训，直接报考了师范学院，因为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读师范不用交学费，有生活补贴，而且当年还包分配。她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高高的个头，长发披肩，戴副眼镜，走路文质彬彬的。

      我小时候，走路是一蹦三跳的，遇到平坦的地方会两手侧撑地，两脚顺势在空中画个圈落地，经常因圈画不圆，遇平地就做练习，被我妈发现骂“赛小伙！”让我学梅香姐走路，我个子没她高，在我妈不同意的时候，还剪了短发，眼镜倒是带起来了，那是钻在被窝里研究金庸、古龙、梁羽生，所以我骨子里多侠气。但是有一点，我可能是受她影响的，她嫁了个当兵的，然后男方提干留在了北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随军后梅香姐没有继续教书，而是自己开店卖服装了，不知道是不是在三里屯。现在大概明白是北京的房价太高了，教书的收入肯定不及卖服装的。

      奶奶家西边的小琴姐接替梅香姐读师范做老师，暑假我在她家玩，她说：“读文科，都是坐办公室的白领多，最差也是教书。”她因为暑假基本要下地干农活，所以皮肤晒得有些黑，眼睛近视因为没钱配眼镜，所以总是眯缝着眼睛看东西，看上去少了梅香姐的神气。后来我读文科，应该是受她影响的。

      小琴姐回母校车逻高中教书，却嫁了个邗江汊河的跑运输小伙子，两地分居且那男孩在学历上也不匹配，就觉得很奇怪。邻里间家长里短，聊到小琴姐，说：“这姑娘不忘本，懂感恩！当初家里条件差，读师范开始要自己交学费了，生活补助也少了，小伙子在生活经常接济她。”后面小琴姐到扬州多所学校应聘均未被录用，听说都卡在面试这关。

      五年后，我成了小琴姐的校友，且也是学了汉语言文学专业，我妈妈碎碎念：“在外上学，不要随便谈恋爱，不要花人家男孩子的钱。”后来工作了，天天催着找对象；找到对象了，催着买房子，没房子不许结婚；买了房结了婚，催着赶紧生孩子：“生了孩子，妈妈带，你只管用心教书，现在一家就一个小孩，这个小孩是全家的希望，你要对人家负责！”简单的几句话，让我全身心投入工作，没有后顾之忧。

后记：人的一生，每个阶段总有一些人或事对你产生影响，得与失，全在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