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更又来晒他锅里面的油了!”父亲挑了灯蕊从外面走进来,村里停电的时候,父亲总要拿灯去挑细了才点,这做法比较省。而永更晒他锅里面的油也都是停了电全村都出门透风后的大件事。
我听了十分的迷惑。这黑灯瞎火的他还怎么晒?
父亲道:“永更说他家的三口小锅,每天都是油。”
我听出来了,就是说他家生活好呗,不好就没油,只有好了才有油。
母亲听了不以为意,说:“别讲他人了,讲人前落人后,赶紧吃饭。”
请让我沒事时好好的来回忆一下永更这个人吧。
李永更,按辈份,我要叫他永更哥。
永更哥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听说他从不喂马从不养猪。
我问父亲:“他从不喂,猪肉可以买,马呢?他要马干活了怎么办?”
父亲说:“这就是养与不养的区别,养猪和马,做食和割草会很苦,但用的时候很方面丫,猪一杀就有吃不完的肉,马一牵出去就能下地干活了,如不养,逢年过节,肉一点点,并且要拿大把大把的钱去买,要马干活时,他这个不养马的人就到处借,拿一斗一斗的谷子去和别人讨。”
从父亲的口中,我还知道,永更哥的妻耳朵很背,你若在路上与他的妻遇见,普通的打招呼是没有用的,你要像吵架一样大声的喊叫起来她才能听得到。
父亲经常在我们耳边念叨永更哥晒油和不养马的事,但每当大农忙,比如寄秧,插秧和收谷子,两家人就相互换工,因而我就有机会去永更哥家出入和吃饭了。
永更哥哥家兄弟姐妹多,加上弟弟年纪都还小,他婚后只分到大房子的厢房。厢房是没有地方来喂马和养猪的。不过,他的妻干活很麻利,做的土豆泥很好吃,这完全与她的背耳成正比。
永更哥的儿娶妻生女时我已经离开家乡了,当我听到永更哥的媳妇是外省的时,我吓一跳。
在我们村,娶外省媳妇的男生都是很有本事的,像国民娶洋妞一样时尚。
村里打了水泥路后,我回去几次,因为交通改善变好,许多流动商坂就隔三天两日拉东西到村里去卖。
一日。村里来了个卖盆的,商坂一到就拿出盆来大喊大叫。
永更哥在他家门口也同样气若惊洪的回应,“老板,盆怎么卖?”
“一百元两只大的,一百元三只小的。”商坂说。
“一百元三只大的卖不卖?”永更哥讨价还价。
“我这全是好盆,你有心要就下来看看。”商坂道。
“你拿上來。”永更哥说。
如果我不认识永更哥,两人这样一唱一合我还真以为他们俩在诈媒子,就跟城市里经常上演的那样,一个人摆摊,一群人去买。不明其中意味的人也凑热闹买了。
生意做好了,诈媒子的人一会又把东西全还回来。
一会儿,卖盆的商坂灰溜溜的从永更家出来了,这次,是永更哥跟下来。
“最后一口价,一百元三只大的,卖不卖?”他说。
“好,好,好,亏本给你吧,我开个张。”商坂说。
买卖的生意终不成,因为在商坂妥协让步后,永更哥使出他的杀手锏,直接嬉皮笑脸的来一句:“老板,能不能舍账。”
商坂真是倒血霉了,气得直接上车走人。
我又远走他乡了。再听到永更哥的消息却是他死了。
人生多么无常啊,人说生了好歹也要准备十月八月甚至更长,人说死呢?马上就死了,有时甚至不给人一点预兆。
永更哥的葬礼我没去,但我听说了,他那外省媳妇不披麻带孝也不哭,并且没心没肺的说她嫁到这,死的人什么也没给她留下。她因而拒哭拒孝,由此一举出名。
我不相信这说辞。在我的印象中,不论是清晨还是傍晚,永更哥的媳妇,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子抱着她怀里的孩子,老老少少,一家人在院子里笑,闹。
我无数次羡慕,那是人世间的清欢,我要多艰难去努力才能得到它。
这就是李永更,一个经常在黑灯瞎火的夜晚满世界晒油,不喂猪不养马与商坂讨价还价的永更哥。这世间,又有多少人真正做到清欢?
最近,我又回了家一次,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外出了,以往被人们视为黄金的田地都无人耕种,父母因此接了一手又一手,我忍不住报怨说她们心厚,我的意思是平时我们离得远帮不了她们,让她们保重身体,不要负荷耕种,反正现在的粮食种一年够吃几年的。
她们不懂,我于是例举了永更哥,我说我有些赞赏他的人生观。不喂猪不喂马,简直把生活过成了诗。
母亲说:“雅,你说那个死去的永更吗?他丫,到现在还欠着我们家许多酒钱呢?估什他这一死,那些酒钱就都遥遥无期了,你让我们像他那样,像他那样有什么好,你总不希望你的父母吃穿用度都向别人舍帐吧。”
我听了,对永更哥的人生更迷惑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