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六十五章
风雪交加,李桂荣生下一子
接生不当,新生儿得了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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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娘很快做好了红糖荷苞蛋,她端着从厨房出来,走到院子里向着堂屋喊道:“老头子,你可以过来了,咱桂荣给咱生了个大孙子。"
林老爹从儿子埋衣包的事上,就已经猜想到儿媳生了个孙子,心里早高兴起来了,听到老伴的喊声后,抱起小芸说:“小芸,你有弟弟了,咱过去看看去。"
林老爹抱着小芸走进东屋,高兴的说:“今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他说咱要有孙子了,他给咱孙子起好了名字,叫个振帮,小孙子就叫振帮吧。"
林新成说:“爹,这名字是不是大了点?振帮就是振兴家帮振兴国家,咱是老百姓,别起那么大的名字吧。"
林老爹说:“这是梦中白胡子老头的意思,也不是我想的。再说,那些当官的头一生下来,他们的爹娘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当官,不就是个名字吗?"
老张婶接道:“这孩子说不定以后还真能振兴家帮呢,人们常说,女孩贵在半夜,男孩贵在正午。这孩子不但在正午,而且这天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白胡子老头说叫振帮就叫振帮吧。"
李桂荣已经吃完了一碗荷苞蛋,身体也有了力气,接着老张婶的话说:“就叫振帮吧。我们别往大上想,要往广义上想,振兴中华,强盛祖国,是我们每个中国人的责任,新成,你无论是在学校教学把学生教好,还是在队里搞实验田把产量提高,不都是为国家为人民作贡献吗?"
林新成这才如梦初醒,说道:“好,好,就叫振帮吧。"他看看被窝里的儿子说:“儿子,爷爷给你起好了名字,叫个振帮,你长大了无论作什么工作,都要为振兴祖国作最大的贡献呀。"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李桂荣生了儿子,全家人处于喜悦之中,也应该把这一喜讯报告给岳父母,下午,林新成就冒着风雪前往十里铺,告诉了岳父母,老俩口象自己得了孙子一样高兴。老岳母对林新成说:“你回去对你娘和桂荣说,我到五天那日再去,我去给你们捂鳖虎去,让我的外孙长得五官端正五大三粗五才具全(五才:貌才,德才,智才,体才,艺才)。"
林新成也懂得这种风俗,四天六天不能去,忌四六风,是男孩五天最好,意思就是岳母说的那样,就滿怀喜悦的说:“好!"
第三天,天气晴了,林新成把院子里的积雪打扫的干干净净,到周胡集买了一掛长长的鞭炮在院里燃放起来,让全村人都知道他家生了一个宝贝儿子。接着就有很多老中青妇女们兜着鸡蛋和红糖来看望了。
李桂荣的姑母李老太太听到了消息,和已经怀孕在身的儿媳吕萍也来看望了。
吕萍和林新成那天一块从十里铺走亲戚回来的路上,又与林新成商量求他帮助怀孕生孩子,又受到了林新成的婉言拒绝和诚心相劝。第二天,林新成又拼凑了十五块钱送到了柳洪春家,劝说柳洪春再继续吃三个月的药,柳洪春受了感动,决心再治下去,他们自己又拼湊了二十多块钱。柳洪春听了吕萍的话,坚持忌床两个月。进入了农历八月以后,他们边吃药边每隔个五六天进行一次来检查效果,结果,吕萍应在十五前后来的例假没有来:她怀孕了。林新成和李桂荣听说以后都很高兴。李桂荣还给吕萍开玩笑:这不比借別人的强吗,种正根正苗正,光明堂皇,堂堂正正。吕萍佯恼道,你这该挨打的,哪一壶不热提哪一壶。
第四天,是没有人来看望的。
这天夜里快半夜的时候,小振帮突然大哭了起来,李桂荣以为他是饿了忙去给他喂奶,可怎样喂他就是不吃,一直的哭下去,哭的浑身是汗。从来没有经过这种情况的林新成夫妻沒了主意,林新成穿上衣服开门走到堂屋门前,隔着门把娘叫醒,向她说了情况。林大娘说,有很多孩子都是这样,这叫闹夜,哭一阵子累了就不哭了,就会安安稳稳的睡。
林新成回到自己屋里,把娘的话给妻子学了,俩个人也不再着急,点着灯看着儿子哭。小振帮又哭了一阵,果然不哭了,眼一闭,吩哧着睡着了。
后半夜,小振帮又这样哭了起来,喂奶仍然不吃,哭了一阵又睡了。
第二天天明,林大娘又早早的起来先给儿媳妇做了两碗好面糊涂泼鸡蛋,放上红糖端进了东屋里间。林新成则起来去做一家人的饭。
林新成做好一家人的饭还没有吃,小振帮醒了,醒了就哭。坐在床上吃过饭的李桂荣赶紧躺下给他喂奶,可是一夜没有吃奶的小振帮还是不吃,无论她怎样努力,奶头都塞不进嘴里。李桂荣不能不急了,她对一旁的林大娘说:“娘,这是咋回事呀,他一夜没有吃奶了,现在还是不吃,光撮着嘴哭。"
一听说撮着嘴哭,林大娘慌了,走到床头说:“一夜不吃了,应该吃呀,咋能撮着嘴哭呀?让我看看。"
门口的林新成听到了也慌忙跑了过来。
李桂荣说:“他就是不张嘴,奶头怎样塞也塞不进去。"
林大娘点着煤油灯,一只手端着,一只手扒开被窝,伸头往里看,只见小振帮不但小嘴撮着哭,而且两眼瞪着,小手握着。她用一个小手指头往小振帮嘴里塞,嘴就是张不开。林大娘更慌了,说:“这孩孑不是得了四六风吧。"
李桂荣也知道四六风这个病,也叫脐风,书上叫破伤风,这个病挺厉害,得了治好的可能性很小,绝大多数都会死亡。她也仅限于知道这个病,却没有想到,这种病会让自己才生下来的儿子得了,她听婆母这样说,就哭了起来:“娘,这可咋办呀?"
林大娘把煤油灯放到桌子上说:“周胡集卫生院的冯先生看四六风看的很好,人们称他为看风先生。用架子车拉着让他看吧,只要风不老就有治。"
李桂荣说:“这才得的能会老吗?娘,让你儿子赶紧拉着我和小振帮去。"
林大娘说:“桂荣你不能去,你生了孩子才四天多,天这么冷,你再吃了风气,咱不是雪上加霜的事了,那是雪上又加雪的事了。你快用小被子把孩子抱好,我去。"
林新成也早已经慌了,听了母亲这样说,赶快到外边把架子放好,绑好荊芭,铺上两个褥子,让母亲抱着小振帮坐在上面,又给她们盖上了一个被子,急急忙忙的出了院子。
虽然天气晴了两天,但由于这场雪下的大又时间长,路上积了半尺多厚的雪。村里有生产队组织人清扫了一个不宽的路,出了村可没有人清扫。林新成拉着架子车在积雪的路上走,那可是真够吃力的。他走过去是两行深深的脚印,架子车过后是两行深深的沟,往前走着,脚下和车轮下,发出叽哇叽哇的响声。天气本来是很冷的,风虽然不太大,也有三级。还没有来得及吃早饭的林新成,没有走一里地,身上却出了很多汗,头上直冒热气。为了给儿子看病,他不敢怠慢,用最大的努力,拼命的往前走,尽量走的快些。
对于四六风这个病,林新成不但在《农村医士手册》上看到过,是一个死亡率极高的病。而且他也知道本村里,几乎每一家都有因得了四六风而夭亡的孩子,甚至有几家一连生七八个孩子连续死于四六风。他们迷信,这是上一个得了四六风死亡的孩子又拐回来重托生了一次,为了防止他再拐回来托生,就把第二个或第三个得四六风死的孩子,从院墙跟上留的出水眼处塞到外边,然后在外边用铡把死孩子一垛两截,才拾起扔到龙王庙东边的荒岗子上让狗拉吃。但是,以后再生的孩子还会有得四六风的。
对于冯先生能不能看好儿子的病,林新成心中并沒有底。因为他小时不懂事,大了一直在外上学,再加上周胡集又与他们不一个县,所以他对冯先生不了解。出了南杏林岗,林新成边往前走边喘着气问母亲:“娘,冯医生有多大年龄?他看四六风到底怎么样?"
林大娘说:“冯医生快有七十岁了,从年轻时就行医,在看妇科病和四六风上最在行,不是这个特长,解放初镇反时就被枪毙了,只让他陪陪被枪毙的人。只要风不老,肯定能看好。"
林新成心里算有了底。
冯先生名叫冯家泰,周胡集东边冯氏岗的人,大地主成份。兄弟二人,他排行老二,与老大冯家安同父异母。他爹冯员外先后娶妻妾四名,冯家安是正妻所生,冯家泰是三姨太所生。冯员外的四个妻妾都生育,共生十八个儿女,除了成了家安家泰两个儿子和四个女儿,其余全部得四六风死了。而且正妻二姨太和四姨太分别在生第六第四和第五个孩子后得了产后风也死了。这对当时年龄在八九岁的家泰来说,刺激很大,决心上学学医,专攻四六风和妇科病,以免家庭以后再出现这种不幸,还可以给老百姓解决这一烦恼。
他向父亲表明了自己的志向,父亲劝他长大帮助哥哥持家理业。他说,为了财产,兄弟常常反目为仇,哥哥比他大六七岁,一个人持家就行,家里财产他不争,给他多少都行,只要供他上学就中。他爹看他志向已决,便送他到县城上了国小,然后考上了州办国中,最后考入河大中医学院,专攻四六风和妇科病。大学毕业后,先就职于一家医院,因名声好自立门户开了一所诊所,取名《冯氏风科妇科诊所》,利用针炙按摩服药三马齐驱的办法,救回了无数得四六风的新生孩和产后风的妇女,使很多得了妇科杂病的妇女恢复了健康。
冯先生本是富家之后,长得英俊潇洒,白面黑发。又是大学毕业生,言行温文尔雅。医技高超,名传四方。不知是人家感他的救命之恩,或者是看中了他的人貌德,或者是被他按摩的舒服产生了性的想法,或是他看中了人家的美貌而主动出击,就有不少患儿的年轻母亲或是恢复了健康的年轻妇女,与他有了两性之事。
当然,也有一些因去看的晚,风老了,没有救过来的幼儿和妇女,这些人家对他就怀着仇恨。
解放时,冯先生虽然沒有象他哥那样划成地主分子批斗,而随城市划成分的标准划成了小业主。但在镇反时,被治死孩子或产后风妇女的家属把他告到了县镇反办,说他草菅人命。还有个别与他有性关系的妇女也告了他,说他乘人之危。当时的政策是宁严勿宽,宁左勿右。县镇反办联系到他老家是大地主,把他划成了坏分子逮捕法办,关进死牢,准备秋后与其他死囚一起枪毙。
正巧,县长在乡下的老婆产下孩子后得了产后风,孩子得了四六风,县长的父亲进城找冯先生来看病,得知冯先生被捕了,秋后还要枪毙,就求县长网开一面,留冯先生一条活命,不但能为他儿媳和孙子看病,也能为全县得了这种病的人看。县长向书记作了汇报,书记召开了常委会,经过研究决定,在县人民医院坐诊,半年内能看好一百名这样的病人,免他的死罪,然后戴罪立功,继续在县人民医院坐诊。(那个时候,县级政府就有生杀权力)
决定作出以后,就把冯先生从牢房里提了出来,先.为县长的老婆孩子看病,十几天后,县长的老婆孩子居然好了。冯先生就在县人民医院坐诊,单设了风科妇科门诊,派专人对他进行监督。
到了秋后枪毙人的时候,冯先生只看好了八十多个得风的幼儿和产妇,那天,他同样与死囚一样拉到了西关刑场,与死囚跪在了一排,他确信自己必死无疑。一阵枪响后,他也同其他死囚一样躺在了地上。
当他醒过来时,见是在自己坐诊室的检查床上躺着,当他确认自己没死时,问监督他的人是怎么回事,监督他的人说,说的是你半年内看好一百名得风的人免你的死罪,你只看好了八十多名,死罪当然不能免。党和政府考虑着,看不好一百名不能全在你,沒有那么多得风的,怎么也看不够。让你去陪一死囚,也算枪毙你了,留你一条命,让你好好为老百姓看病。你躺倒是你被枪声吓昏过去了。
从那以后,冯医生老老实实的在坐诊室为病人看病。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的发展,监督的人不再有了。文化大革命开始后,他又被揪出来进行批斗,然后遣反回家,公社革委会成立后,又把他叫到公社卫生院坐诊。
林新成出了一身汗,拉着架子车终于来到了周胡集南头的公社卫生院,他希望冯医生能让他的儿子小振帮药到病除,化险为夷,转危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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