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说过,我是一个仪式感很强的人,比如总是认为最后一面,才是一段关系的终结。
姥爷去世的时候,我上大二。姥爷呀,就是外公呀,妈妈的父亲。是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是会我让觉得说,就算我做了什么错事,就算我不优秀了,还是会一直一直爱我,一直一直宠我的人。是超越父亲母亲的爱。
这种奢侈的爱,大概也只能拥有这么多吧。
我出生的时候,姥爷就已经是一个60岁的老头了。妈妈老是给我讲,我刚出生,姥爷就经常带着肉带着菜来看我。妈妈不懂照顾小孩的时候,姥爷抱着哄我不让我哭。妈妈开玩笑说如果地震就自己跑不管孩子时候,姥爷说一定一定要把我孩子带上。
这些事情,太小了我哪知道。我记忆中的姥爷,是我发脾气哭到所有人都懒得理我,姥爷还是想办法买各种零食哄我开心的人;是每次把姥姥买的最好吃的糖,偷偷单留出来一份给我的人;是已经没牙了,还用手为我剥瓜子吃的人;是小学时候骑自行车带我上学,不慎摔倒的人。
我一出生他就是个老人了,与我成长同步的,就是他的衰老。我看着他从一个挺拔利落的老人,变成一个路都走不了,听力差到根本听不到我讲话的老人,最后变成一个不认识任何人,忍受病痛,看着我哭的老人。
我现在回忆起来大二寒假回去之后,看到姥爷的样子,都有点胆怯。他那么瘦,那么瘦,他都不认识我了,他一直哭一直哭。我也一直哭一直哭,我不知道怎么会成这个样子。我觉得我要失去他了。
果然,我回家后的第16天,姥爷去世了。
他其实很怕自己死掉,在我12岁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死掉了。在我的家乡,小孩子12岁,是“圆锁”,是一个很隆重的生日,需要在饭店请客的一个生日。他好怕看不到我圆锁。
他看到了。
我还记得他当时没有牙齿,吃饭咀嚼的样子,好可爱。我在之后老是模仿他,逗他笑。
姥爷去世那天,我和妈妈在自己家里。那是那段时间,妈妈第一次回家。晚上,大舅突然打来电话,说姥爷不行了。我想象过很多次,面对姥爷的死亡,我跟妈妈可能会直接晕倒,可能会哭晕掉。毕竟他那么老那么老,甚至他睡觉时候,我都得去探探他的鼻息,我好怕他在睡梦中,就没有了呼吸。
那一天,妈妈完全慌了神,她不停的问我,怎么办,怎么办。我居然很镇定,我告诉妈妈赶紧换衣服,然后出去叫车,咱们马上去姥爷家。
细节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听到满屋萦绕的“南无阿弥佗佛”的声音,只记得我看着姥爷躺在床上,姥姥坐在他旁边,只记得我出去给爸爸打了电话,告诉他,姥爷走了。只记得,我在所有人面前佯装镇定。只记得,我走出家门,走到另外一个胡同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哭的不能自抑。
我记得那天是小年,也记得那天夜里飘散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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