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我的22岁生日。送我一束花的人，是快递员。
“林策吗，你的快递到了，下楼拿一下。”
本来一如往常的下午，接到他的电话，不同的是时间还不到三点。通常，他会在下午派件，3点之前他知道我会午睡，不会打电话，而是发信息说放在楼下的寄存点。
他叫李斯尧，我是从物流信息上知道他的名字的。我只用某一个特定的购物平台，从我来这座城市的半年，一直是他在派送这一片的快递。
在这么冷的冬天，本来很不情愿从被窝里出来，心想着醒都醒了，早点起来也好。麻溜地换上出门的裙子，拉上门，一手扒拉头发，一边往楼下跑。3楼，基本上我都不坐电梯。
“你今天慢了一分钟。”远远的，他笑着对我说。
“哈哈，是吗？”
他转过身，从后面的车厢里拿出一个盒子给我。
“你的。”他说。李斯尧笑的时候真的很暖，会从眼角溢出来的那种。
回到家，把快递放在了桌上。由于双十二的缘故，这两天快递太多，已经有一堆没拆。我找了把大剪刀，坐在垫子上，把每个快递都剪开口子，然后一个个从小到大拆。
拆到那个盒子的时候，已经毫无拆快递的欢喜了，只是机械重复的动作。
袋子里面还有纸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还有个盒子。不过里面的盒子很精致，画着一束干花，没有一个logo。会是什么呢？
一束花！还是红玫瑰！
在让人昏昏欲睡的下午，在灰色清冷的房间，它是那么耀眼的鲜红。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玫瑰。那一瞬间，我很想哭，我没有把它拿出来。抱着那个盒子，靠在飘窗垫上，楼下人来人往，我想抱紧我的孤独，不让它脱窗而出。
许久许久，我想了许久许久。
而后慌慌张张取出花，果然，后面有一张小卡片，云朵形状。“总有一颗星会陪伴你。生日快乐，林策。”盒子底还有一本书，是《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
突然间头皮发麻，是谁？我在这座城市没有会送花的朋友，男朋友也好几年不给我送花。更重要的人是，林策不是我的名字，是男朋友的名字。
我一直用他的名字网购，主要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
包装袋子上也没有卖家的任何信息。
“谢谢你。”我跟他发了信息。他的号码在我的通讯录里，不是李斯尧，是快递员。
半年来我基本上每天都会有一两个快递，偶尔出门也会遇到他在派件。每次也仅限于打个招呼。我不知道在这座城市，他会跟多少客户微笑打招呼寒暄，他却是我在这座城市除了男朋友和服务员，唯一一个有交流的人。
“谢什么^_^。”他很快地回复过来。
“谢谢你送的花。”
“每次给你送快递，你都说谢谢。”他说。
“我知道是你送的花了。”
过了很久，可能十来分钟。他没有回我。
“我不叫林策，林策是他的名字。以为我叫这个名字的，只有你。我叫张柔。”
“噢，原来是这样。人如其名。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么一个温柔的女孩名字居然这么中性化。”
我没有回他，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打电话来了。
“张柔，喊着真拗口。你在听吗？”
我说，嗯。
“我只是想送你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然后李斯尧噼里啪啦跟我说了很多，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明明额头上还有眼罩印，却眉毛口红都补了才出门。
他说我越来越邋遢了，最近都要蓬头垢面出来了，不过很可爱。
他说他喜欢看我戴副眼镜的样子，尤其是当我抱到一本书的时候的表情。他说他只读完了高中，出来很久了。他说不知道送我什么书好，去书店找了好多天。
他问我怎么越来越不热爱生活了。他每天送快递，每天都很开心，尤其是能看到我的每一天。
他跟我说要快乐，不要委屈自己。
我一直听他说，他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我努力遏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句话，还是毕业的时候我爸跟我说过。可是一毕业我就投奔了爱情，成了爱情的寄生虫。
林策每天上班，时间自由，收入可观。在他爸爸的安排下，我只需要每天有两个小时帮他处理一些文件就可以，比起大部分毕业生，已经算是高薪。开始的时候我还去公司，去了一周直接带电脑回家处理，其实大家也心知肚明。
读书时候还好，毕业后我才知道林策的占有欲那么强，他一边说我圈子太窄，一边控制着我的所有社交，甚至有过两个朋友都是他安排的。
孤独？不，我们相爱，至少曾经有过。
我没有告诉李斯尧这些。他问我如果没有林策，我们有没有可能。
我说没有，没有如果。
挂电话之前，他说他那天见到我和林策一起。他认识林策，不过林策不记得他了。大半年前的几个月，林策和另一个女孩一起取过几次快递。
我再次跟李斯尧道谢，挂了电话。
抱着花，匆匆出门，连盒子也丢到远远的垃圾桶。
我也不知道我在心痛什么，可能是失去唯一一个能说句话的人，可能是失去一段纯真的感情，可能是失去自我。
李斯尧以为，他不过是个快递员。
他不会知道，他不只是个快递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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