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皋佩
近日出差，与几位阿姨同行。阿姨喜好保媒拉纤，对身边几位年轻姑娘极为殷勤，得知谁没有男朋友，就兴致高涨，将身边有志青年介绍了个遍。我自不算年轻，也没得此“殊荣”。途中一次吃饭的时候，同事神秘兮兮地拉我到一边，说和阿姨无意间问起我的年龄，得知我这般年纪还没结婚，登时惊掉了下巴。我无语，只得转头望向窗外，窗外一株紫藤花正开得虎虎生威，我指给她看，“诺，瞧那花，开得多生猛。”
自古对女子的要求多是苛刻的，才貌双全才是上品。贤惠的女子人人爱，暖光下缝缝补补的身影才是良家妇女最美的描画。好女子自才能配好人家，嫁不出去的不是貌丑即是残疾。
我自觉并不貌丑，也是四肢健全，但终究还是没嫁出去。放在古时，是要戚戚然的。但现今，我是有些倔强地坦然的。
旧时婚配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自由恋爱大抵也只是某些青楼女子才有的“殊荣”。如今终于熬过了苦难岁月，自由却成了种天涯放荡。当女子不再依靠男子，于婚姻不过是想于茫茫人海寻个灵魂伴侣。未得寻见，八成是时候未到。适婚和年龄着实是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何况不婚比结婚着实要难许多，父母的忧愁，旁人的不解，身心的孤独，不婚的女孩是需要有强大内心的。焚香拜月，诗酒清欢，树里可闻歌，枝中能见舞。于无尽孤独中，仍能执着与“既见君子”，精神还是可嘉的。
生活本就是细细碎碎，自觉没有强大的感情支撑，实难做到今生共白头。婚是想结的，年少时也“肝胆相照”地谈过几次恋爱。无疾而终自是情路命薄。但踽踽至今日，将就想是万万不可的。在婚姻里，对坐两无言是最大的悲怆。也许有一天，相悦亦会变成相恨。但你仍有一场一眼万年的相遇，屋里也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我们于这山海之中不过是万千微尘，怎样沉浮都是自己的和光。风卷一尺，花开一丈，人生海海，来日方长。
弄青梅
过年回老家，去闺蜜开的KTV里帮忙。闺蜜的店开在旧时上学的路上。当时的砂石土路早已修葺，斑驳的平房也早换成了楼房。站在窗前，屋内歌舞升平，屋外车马流光。少年岁月像拉洋片一样，欢笑一场，但却永去不回。
老家是个临江的东北小城。小到连城里新来个要饭的都尽人皆知。冬天雪下得生猛，夏天光照得热烈。平原缅邈，江水泱泱。小时候放学学校门口是一景，穿着校服的少年骑着自行车蜂拥而出，沿着街道两旁流淌而去。这样的场面我后来工作后在隔壁的工厂门口也见过，但没有贪根的少年，连扬起的风都是干净的味道。
我家离得近，自是不用骑车。闺蜜和我是邻居，会每日带着蹦跳的妹妹来找我上下学。她那时就胖，摇摇摆摆走得慢。我嗔她腿短，她骂我猴急。夏天的杨树叶子会被暖风吹得沙沙作响，周围弥漫着惨白的阳光。夜里放晚自习，要走过一片水稻田，黑漆漆的田里蛙声一片。星星又大又多，银河铺陈在这旷世里，像一缕白发。
学校到家有一段坡路，一次同行的一位同学骑了一辆自行车，走到坡路突发奇想，想三人骑一辆车下去。不知怎的我们竟都同意了。少年自是无所惧怕的，三个人就这样坐在一辆车上摇摇摆摆向坡下冲去。车走到一半就摔进了路边的沟里，三个人笑到岔气。但那几秒钟的风驰电掣和夜空中杀猪般的嚎叫，我是记忆犹新的。
每每想起那个画面，心里都会涌起异样的欢喜。马尔克斯说，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我想我亦是踏上了这不归路。
毕业后，闺蜜留在了家乡，我远走。过年回去一起吃喝回忆总是用来语人生的谈资。闺蜜似乎爱上了喝酒，那个蹦蹦跳跳的妹妹也长大成人，烫一头新的卷发。烟火琐事与人生失意皆变成万籁俱寂时，融于眉间的一抹惆怅。
此间无事，岁岁年年，我仍是一身旧雪，辗转在这山河之间，人间是烫的，一如家乡盛夏晾晒在路上的稻谷。酿成最好的酒，陪我在云烟外老去。
指间沙
父亲生了病，要做个小手术。母亲犹豫再三给我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陪着去做手术。我放下电话连夜买了火车票赶了回去。虽然不是很严重的大病，但还是吓到了母亲。父亲胆子是很小的，但那次却佯装镇定地玩着手机，并着手指微微发抖。
手术之前父亲要坐轮椅进手术室，我并没有推过轮椅，推着父亲笨拙地在医院的走廊里扭来扭去，父亲说你得练练，以后还得推我呢。我大声地笑，眼角簌簌地掉下泪来。
意识到父母老去是在惶恐过自己年龄之后。看着几年前父母的照片，还有些青壮的影子，如今却是颇有些老态了。父母都是老实人，小时对我也基本是散养。因为母亲是老师，我小时候的有几分惧怕的，因此十分乖巧。学习成绩也很好，但称赞我是得不到的。母亲只会在晚饭的时候多做一份我最喜欢的菜，父亲多喝一盅酒。那时候家里并不富裕，别家都是大彩电的时候，我家的电视还是旧式的小电视。同学来家里嗔怪电视小，我说我爸妈不爱看大电视。
第二天母亲搬回来一台大彩电。风尘仆仆，一脸欢喜。她一边拆包装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好看吧，在我同学店里赊来的，说好的下月发工资就给他钱。”我当时只剩欢喜，忘记了母亲其实是个腼腆的人，她去赊那台电视剧，该是怎样劝慰自己开的口。
家里搬新楼房的时候，因为没有装修好在舅舅家闲置的平房里住了几个月。那是一个盛夏，我休假回老家也住了一阵子。园子很大，父母种了菜，屋子里塞满大大小小的东西。窗户很大，阳光照到房前的水盆里，在屋顶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母亲在厨房做饭，炒菜的声音很大，味道也很香。我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咚地喝着。门外舅舅家的二哥嬉皮笑脸地走进来要蹭饭。傍晚全家人坐在院子里，天边有落日的橘，熙熙攘攘的谈笑声和碗筷的碰撞声融化成悠悠岁月，也是我一世难忘的人间最好。
吃过饭，二哥推门离开，转回头又拍了我一下脑袋，然后笑眯眯地转身离去，背影清晰明亮地刻在我的生命里。
没多久二哥就去世了。母亲在电话里淡淡地和我说，我嚎哭了许久甚至都没注意母亲早已挂断了电话。
岁月是总会推着你向前走的，当你回头想起那些过往，就像黑暗的隧道里燃起的微弱灯火。它细如灯豆，若隐若现，却能成为你山长水远的人生路里最无穷尽的力量。如你眼见的风雪，耳听得风霜，食得的酸甜，触得的温凉一起，让你不再害怕，这世上的众生喧哗。
乍想已欢，而久念亦怦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