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秋月,我陪父母到河南灵宝看亲戚。亲戚住灵宝东北面的一坐山上,基本上是晋豫陕三省的交界处。从灵宝火车站下火车,坐了近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才到达亲戚那里。到时,天已傍黑。和亲戚闲聊,问他:“听说有个函谷关在你们这里,不知在什么地方?”亲戚很轻松地答道:“有呀,就在山下面。”这回答让我感到意外而又惊喜:一处诞生宏篇巨著《道德经》,让中国古文化熠熠闪光、光芒四射的地方,原来就在这咫尺之地呀!我的喜悦心情简直有点不知道怎么表达了,感到陪父母到此,不虚此行。见我有点很急切的样子,亲戚似乎也受了感染,当即领我到村外,手指山下不远处一片灰砖灰瓦的建筑群,说:“喏,那就是函谷关。”在暮色苍茫之中,那片灰砖灰瓦的所在,显得格外的端庄凝重。
于一派苍茫暮色中,透过厚重厚重的中华五千年的历史时空,我仿佛看到了一位白发苍苍、垂着长髯的老者正骑着一头青牛从远方缓缓而来。因为是长途跋涉,老者已经倦容满面,疲惫至极。这位老者便是老子。其实认真想想,也未必会是这样,此时的老子,《道德经》已经烂熟于胸,怕是已经到了要羽化登仙的那个境界,走这点路程应该算不了什么。那么那个时候老子年岁有几何呢?不得而知。古神话《神仙传》说他有两三千岁,是根据他出生在伏羲时代到春秋时的周代的一个推算,比八百岁的老寿星彭祖大了许多。说他母亲光怀他就怀了七十二年,出生时已是满头白发,所以叫他老子。又生于梨树下,自谓姓李。《史记》里说他“百有六十岁余,或言二百余岁”,因为他要“修道而养寿也”。这些只是传说。我很赞同近年来,一些老子研究专家的一些推断,说是老子和孔子是同时代人,老子比孔子大二十岁,我认为这个说法有些道理。因为《史记》记载,孔子去拜访老子,老子教导他,说了一些让孔子很佩服的话,很有些长者教育晚辈的味道。
其时正是春秋末年,老子孤身一人骑着青牛远途奔波而来是为了什么呢?此时的他又是靠什么为生呢?《史记》里也有答案,说这时候的老子——“周守藏室之史也”——说得明白些,就是周代的国家图书馆的一名图书管理员。不过,眼下,老子已经丢掉了图书管理员的职务。因为周已经把图书馆的书籍送给了楚国,图书馆已经不存在了。照此推测,这时候,老子要么是被辞退,要么是自动离职。有一点很明确,他已经没有工作了,失业了,无事可做了。《史记》说他“居周之久,见周之衰,乃遂去。”那是一个很冠冕堂皇很体面的说法。失业后的老子,只好骑了一头青牛,四处转转,四处悠悠,到名山大川去散散心,消除一下郁闷。他是到过许多地方的,就连我们家乡有坐很不起眼的小山都有关于他的传说,说他骑着青牛到了这个地方,看到当地百姓靠人工拉耙拉犁,很是辛苦。于是老子就把一头神牛放在了那里,帮助百姓种田犁地。可是神牛不愿干活,随时都想着要逃走。老子就把神牛的牛脚用刀子劈成了两半,这样神牛就失去了神力,只好乖乖帮人拉套干活。尽管这是传说,这传说也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老子四处游逛似乎也不是单纯地无聊地闲游野逛,他已经有了兼济苍生的使命。怕也就是因为此吧,老子老早就被人们奉为了神灵——太上老君,上天言好事,下凡慰苍生。从这一点做比较,他要比整天做学问、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孔老夫子更受平民百姓的拥护和爱戴。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老子仅仅做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威望也不会这么高的,他也不会名垂青史的。从史书上看,这也似乎不是他的正职。他的正职是什么呢?应该是一路看山水,一路不断地思考,从天地万物之中酝酿出蕴涵万物之母的大道,而兼济生灵不过是他顺手牵羊、举手之劳的事情。他一路走,一路思考,冥想苦思,“语不惊人誓不休”,一句句警句名言就是这样在他的大脑中火花般不断闪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道生一,一生二,三生万物。……。湛兮,似还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一个“湛兮”(意为深沉),足见老子一路的艰辛思考。终于,他的思想火花连成串了,成了智慧的火龙,辉映在他的心胸间——他来到了函谷关。老子来到函谷关的时候,应该是在早上八、九点钟的样子,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霞光四射。于是,函谷关上,紫气浮关。看到此景,关令尹喜猜想一定有不平凡的人物来,赶忙出来迎接,便接着了倒骑青牛、迤俪而来的老子。在盛情接待老子的过程中,得知老子要去隐居,尹喜说:“子将隐,疆为我著书。”老子答应了下来,将终日的思索洋洋洒洒地写在了“木扎”(鲁迅小说《出关》语)之上。于是,一部超越时空,在今天依然光芒耀人的《道德经》诞生了,并以其瑰丽无比的色彩照耀在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史上,令后人惊羡不已。
我是第二天吃过早饭去了函谷关的。函谷关是两山夹一处的一个关口,是一个军事要地。史书上有记载:汉高帝二年,即公元前205年,刘邦引兵东出函谷关,与项羽在荥阳之地展开生死决战。不过,这可是与老子写《道德经》相去甚远又背离《道德经》的事情,与老子所言的“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之境界格格不入。眼下的函谷关是个近年来的建筑,灰砖灰瓦,倒也古色。可是,进到里边,空空如也,仅具外壳,没有内容,连孟尝君“鸡鸣狗盗”也筑了高台,全是人文景观,无甚意思。近年来出外旅游,我越来越对什么道观中香烟缭绕、抽签算命的事情反感不已。在函谷关,我也有同感,仿佛一代神人老子就做了这些事情。就连墙上的介绍也成了炫耀的成分,什么美国总统某某曾引用老子《道德经》书中语“治大国,如烹小鱼。”美国总统能理解这些话语吗?如果理解了,美国也不会对别的一些国家如“烹小鱼”般“烹”来“烹”去了。
这是题外话。
还是说老子,历经两千多年,我感觉老子与孔子相见的瞬间,是中国古文化发展的一个颠峰时期,因为这是影响中国文化几千年的两个文人呀:一个创立了“道”教,一个创立了“儒”教,同是了不起的、令后人仰视的人物。就是现在,在许多佛家寺院,比如少林寺,传承的就是“儒”“释”“道”统一的思想,“儒”“释”“道”如何能够这样互为补充、相得益彰,关键在于“宽厚”“忍让”,而这,正是老子“道家”思想的真谛呀!所以,在我思想深处,始终有重“道家”之倾向。老子的《道德经》,尽管只有道德五千言,可那里边包涵的蕴意,可谓博大精深,耐人寻味。宏天地之大,更在天地之先,那是一种大心境,大气概,大手笔,非老子莫能为之。这些,怕是“释”教、“儒”教无法企及的。尤其“儒”教,孔老夫子是大圣人,不可否认,可他毕竟圣人,与“太上老君”这位神人相比,显得有点“逊色”,有点“小家子气”。因为他讲学要收“束修”、周游列国连“两小儿辩日”的问题也说不清楚,怪丢人的。相反,老子是没有这些瑕疵的。鲁迅先生说他“连恋爱也没谈过”(见鲁迅小说《出关》),怕也是先生一时想见。孔老夫子有过吗?也不得而知。至于鲁迅先生小说语“几个饽饽”的事情,怕也是先生随意杜撰的吧,是没有影子的事情。原因很简单,那时侯,关令尹喜极大可能已经做了老子的学生,学生对老师能如此礼遇吗?至于尹喜在老子走后,将洋洋五千言的《道德经》木扎片随手放在一堆缴获的私盐上,那更是先生的虚构了。不过,也说明一点,鲁迅先生对老子的研究可谓深刻,引用资料仅注释里就有好几处。再者,还有历朝历代关于“道家”“儒家”之争,我还是相信著《史记》的司马迁老先生,他在“老庄申韩列传”一文有总结性的话语,表明了他的观点: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则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为无为,故著书辞称微妙难识。庄子散道德放论,要亦归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于名实。皆源于道德之意,而老子深远矣。
一句“无为自化,清净自正”。一句“老子深远矣”!
这好象已经足够了。能得到司马迁老先生这样评价者,史书上有几人呢?
这样看来,我的函谷关之行也决不是一趟虚行了。于《道德经》诞生之地能悟得点滴真谛,对我今后做学问、做事业而言,好象已经很够了。
——那个遥远而又遥远的函谷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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