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光悠悠晃晃啊,如梦冗长
孟以繁第十二次接到警察局的电话,叫她去接某个叫宋南舟的小孩回家。
接到电话时,孟以繁正在数学课昏昏欲睡,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讲台上头发花白的数学老师毫无激情的讲课,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朝孟以繁射了过来。
孟以繁抬头对数学老师谄媚地笑。
“孟以繁,办公室罚站。”老师毫不留情。
孟以繁讪讪地地摸了摸鼻子,顶着无数同情的目光进了办公室,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已经是她本周第三次被数学老头亲切地问候了,而且貌似上一次,上上次都是因为宋南舟。
“你说说你,上次数学考试就你一个不及格吧,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数学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
孟以繁默默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一脸虔诚:“老师,我错了。”一直训到下一节课上课,老师才放过她,“行了,你先在这好好反省,我上完课再找你。”
“呼”孟以繁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缺还想着怎么逃出去找宋南舟。
当眼神扫到办公室没有安栏杆的窗户时,孟以繁灵机一动,办公室在二楼,外墙的排水管直达地面,从这里到一楼,对长手长脚的孟以繁来说,压根不成问题。
可当她翻过窗子扒住那根排水管时才发现,外墙因为潮湿长满了绿色的苔藓,她小心翼翼的滑了没几步,就脚底一滑直接滑到了地面,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脚底发麻,丝丝痛意从脚踝传来,痛的她呲牙咧嘴。
也顾不上检查脚上的伤,她趁门卫不注意的时候,一溜烟地跑出了校门,随手拦了辆出租车就往警察局赶。
“叔叔,去公安局,开快点。”孟以繁说着脱下脚上的帆布鞋,刚刚崴到的地方现在已经肿起老高,她用手指轻轻一戳就痛到不行。
孟以繁扶额,果然每次遇到他的事,她都得倒霉。
“姑娘,到了。”孟以繁以一种金鸡独立的奇特姿势站在警察局门口,不得不感慨命运的神奇,她怕是因为宋南舟和警察局都结下了不解之缘,还是妥妥的孽缘。
她一瘸一拐的走进大厅的时候,宋南舟正好不悠闲的坐在长椅上,对她笑得灿烂。一旁还有几个红发黄发的小流氓,其中一个用纱布包着头。
一旁的警察递给她一张责任单,让她签字。孟拟繁看着那张单子,眼角直抽。
很显然,那个木乃伊,是宋南舟的杰作。
“你先把人领回家吧,赔偿的事情我们会发电话联系他的父母。”一旁的警察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碍着宋家的势力,不好行事。
“好的,谢谢警察叔叔。”孟以繁说着回头狠狠白了宋南舟一眼,后者则乖乖跟她出了警察局。
“宋南舟你能不能省点心啊,要不是宋叔叔的关系,你都不知道被关多少回了。”孟以繁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教训。
宋南舟伸手揉乱她的头发,一脸酒气地冲她傻笑“孟以繁,你怎么那么烦啊。”一双桃花眼却格外清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左脸颊有浅浅的梨涡,一点也没有了刚才拿酒瓶砸人是时满身的戾气。
“行,我烦,那你以后有事别找我了。”说着打开他在她头顶作乱的手,径直
往前走。
“喂,你别生气啊,我错了,错了”宋南舟三步两步就追上她,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
“喂,你脚怎么了?”
“崴了。”
“那我背你,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
“那我不背你,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孟以繁满头黑线,但到底还是被他背着送回了家。
“那我走了,你自己记得上药哦。”宋南舟把她放到家门口。“嗯,走吧走吧。”孟以繁挥手。
宋南舟的背影在路灯下被拉的很长很长,投下橘黄色的光影,孟以繁悄悄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她很天真的想,总有一天,他会发现站在身后没有离开的自己。可有些陪伴,往往无疾而终。
于孟以繁而言,宋南舟是一场盛大的梦,只用来支撑她冗长的一生。
(二)你所有自以为是的陪伴啊
大雪。
傅清以一种骄傲的姿态,大刀快马地闯进了孟以繁的梦里。
傅清,是宋南舟喜欢的女孩子。宋南舟说,他是在那天送完孟以繁回家的路上遇到的傅清。
短头发的姑娘在昏暗的路灯下慌张地找她遗失的猫,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看她慌张的样子,像有一颗石子一下一下地碰撞着他的心脏。
突然,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从一旁的绿化带猛的蹿出来,喵喵地叫了几声,扑到了傅清身上。姑娘抱着猫,脸上的表情先是震惊,接着强装严肃“布丁,不是告诉你不要乱跑吗,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那只小猫在她怀里拱了两下,以示抗议。她一边抱着小猫回家,还一边念叨,“这样很危险的,下次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宋南舟不自觉勾起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她强装严肃的样子,觉得莫名熟悉,对了对了,她佯装生气的样子,像极了恼羞成怒的孟以繁。
“我打听过了,她叫傅清,新搬来的,”宋南舟托腮对孟以繁说“你说,这算不算一见钟情啊”
孟以繁正在写字的手忽地一顿,大片大片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教室,照在她白皙地过分的脸上,晶莹剔透,长长的睫毛耷拉在眼睑,她只是笑,并不说些什么。
“嗯,傅清,阿清?”宋南舟喃喃着。
孟以繁这才抬起头来,对面的男生正喃喃自语,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课桌上敲打着,她从未见他如此,为一人,魂牵梦萦。
她突兀地想起从前,他对她笑得一脸促狭,“喂,你妈是不是觉得你特烦,才给你起这么个名字啊”说完还一脸认真的补充,“我记得你生下来的时候哭的特惨烈,是挺烦的。”
也是同样的场景,她低头奋笔疾书,他坐她对面,自以为是的捉弄。每当这时,她就抬头白他一眼,撒谎都不用脑子,明明只比她大两个月,哪里记得她出生的样子。
可现在,他叫她“阿清,阿清,”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
所以他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定不会像从前捉弄她般,开恶劣笨拙的玩笑,他一定待她很好很好,可这一切,都将与她无关了。想到这,她就有一点点,一点点的难过了。
宋南舟走后很久,她才怔怔地回过神来,从作业本下抽出那张出国申请表。
真好,她要走了,他也不会一个人了。
孟以繁想躲的还是没能躲掉。
宋南舟生日的时候,她还是见到了那个姑娘。
她站在KTV外等他,聒噪的摩托车声震的她头晕,那天的雪那么温柔啊,却冻得她眼睛发涩。
傅清坐在摩托后座,攥着宋南舟衣服后摆,从车上跳下来。
宋南舟倒是看到了孟以繁,颠颠的跑过来要礼物,像个要糖吃的小孩。孟以繁拿出根红绳,往他手里一拍,甩门进了包厢。
偏偏宋南舟是个没心没肺的,还挽了傅清一起进了包厢,还不忘抱怨“孟以繁你丫这么小气,就送我这么根绳子。”
嘴里说着嫌弃,手里却研究着是带手上合适还是带脖子上合适。
包厢里一大堆人,宋南舟介绍傅清时,倒罕见的没人起哄。只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在点歌台点歌的孟以繁“完了,又要受一晚上折磨了。”
孟拟繁那一晚几乎没放下过话筒,唱得她自己缺氧,包厢里其他人也快缺氧了,大家纷纷用眼神示意宋南舟,“你快上去劝劝啊,再这么唱下去,我们都该死于非命了。”
宋南舟不为所动,倒是傅清,上去拉住了孟以繁“你别唱了,再唱嗓子该哑了。”声音软软糯糯的。
孟以繁一手拿着啤酒瓶一手拿着话筒,脸上的液体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啤酒,她看着柔柔弱弱的傅清,突然就觉得更悲伤了,觉得自己像长满络腮胡的小丑,又粗糙有悲伤。
傅清拉不住她,她还在唱,她心里有条裂缝,在不断扩大。
宋南舟大概觉得她应该疯够了,打算上去让她别丢人了,可有人在他之前去了。
顾汉阳扶住快醉倒的孟以繁,声音有些戏谑“孟以繁,你何必呢?”说着对包厢里的众人说“各位,她醉的太厉害,我先送她回去了。 ”
孟以繁难得听话一次,口齿不清的说“嗯嗯,让他送我回去。”她不知道她在赌什么,她只知道,宋南舟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原来,她所有自以为是的陪伴,不及一场相遇来的热烈。
(三)年少如梦,愿你披荆斩棘
大醉的后果是,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头疼欲裂。
孟以繁从床上爬起来,用力拍打着脑袋,这一睡,她倒是梦到不少以前的事。
孟宋两家是世交,孟以繁和宋南舟算是从小厮混到大的。
几年前,宋家父母到美国打理产业,两家住的近,宋家父母不放心,便把他托付给了孟家。只是宋南舟性格着实让人头疼,用长辈的话来说“宋家那孩子啊性格乖张,也就孟家姑娘和他合得来。”
宋南舟是典型的纨绔子弟,不良少年。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15岁的时候染了头惊世骇俗的红发,结果被孟以繁揪着耳朵拖到理发店染回了黑发。
他也不恼,只是用手指弹了弹湿漉漉的头发,一脸委屈“不好看吗,我可是特意染给你看的”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坏笑。
他在她面前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三好少年模样,惹得她也以为自己是多特殊的存在。但最终,也不过如此。
她马上,就要走了啊,留他一个人,她怎么还有点不舍得。
宋南舟生日后很长一段时间,到底有多长呢,大概就是窗外的积雪快融成水那样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没再去找过他。
倒是那个后知后觉的家伙,自己找上了门。
“孟以繁,出来。”宋南舟敲门。
她打开门,门外的少年穿一件白色羽绒服,颈间隐隐约约一根红绳,越发衬得他唇红齿白。
“你怎么来了,我上次还没原谅你好不好?”孟以繁没好气。
“啊?原来我又惹你生气了吗?”宋南舟有些莫名其妙。
“反正,反正我现在原谅你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走吧。”少年侧过身,看她头顶有两个小小的气旋。
孟以繁穿着红色羽绒服,两个人裹得像粽子一样,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晃悠。
“你还没说你那天为什么生气呢?”少年百无聊赖的踢着路上的石子。
孟以繁停下脚步,抬头认真看他,错过这一次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她仰起头,踮起脚,笑得天真烂漫“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宋南舟。”
她一瞬间好像从他脸上看到了动容,可一定神,他仍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在她额头飞快弹了一下,恶作剧般的说“我知道啊,你喜欢我很久了嘛。”可手上却失了力道。疼得孟以繁龇牙咧嘴得哭“疼啊”
她就势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吓得宋南舟手足无措“你别哭啊,我错了”他蹲下来,擦她脸上的眼泪,孟以繁只是自顾自地大哭,也不理他。宋南舟无奈,只得站起来,拖着她走。孟以繁很轻,只能一边哭,一边被拖着在地上滑行。
她曾听许多人说“你该要满足,我们从未见他对待一个人像对你这般,迁就,也从未见他在别人面前如此任性,他所有的好与坏,都只对你。”她记得,那天,顾汉阳也是这样说的。
那天宋南舟一直对她笑,笑她哭起来丑死了,笑她比他还无赖,那天的阳光很好啊,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孟以繁蹲在地上,吸吸鼻子,偷偷抬头看他,他正偏过头笑,颈间是她送的红绳。
孟以繁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不会忘记那天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左耳的耳钉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宋二狗,我明天要出国了”孟以繁顺势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大声说。
“哦,那孟大爷您一路走好?”宋南舟没有当真
“宋南舟,此去经年,怕是好久不见。”她附在他耳边,轻轻说。
宋南舟嘴角的笑意一瞬间凝固,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眼神晦暗,无辨悲喜。“孟以繁,你说现在是不是连你也要离开我?”他说得极轻,可放在她肩上的手却攥成拳,骨节泛白。他被抛弃怕了。
宋南舟走后,孟以繁在街上走了很久,像个傻子一样泪流满面。“对不起,我没有陪你走下去的决心了,对不起,弄丢了你送我的吊坠。”
宋南舟,我今年,十七岁了,余生那么长,我们一别两宽。
愿你永远做个披荆斩棘的少年,无畏无惧。
(四)此去经年
“再见。”
孟以繁拖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她想,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是一生。
孟以繁看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宋南舟”三个字像千万只虫蚁在她心上噬咬,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她几乎要按下接听键,对他说“我不走了,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可想起他看傅清时眼底满满的宠溺,想起他唇齿轻柔,叫她“阿清”,想起那个姑娘柔柔弱弱的模样,她就长下定决心似的,按下了关机键。大概,宋南舟,从来都不是她的宋南舟。
“宋南舟,十七年,够了,剩下的七十年,不由我来陪。”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冰冷的女声隔着屏幕传来,宋南舟握紧了手里的酒瓶,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
染着红发的小混混走过来,侧身撞了他一下,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老子上次就是被这小子砸破了脑袋。”
闻言,他身后的一群小混混围了上来,一副要干架的阵仗。
有什么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手中的酒瓶攥得更紧“啪”他猛的砸下去,接着是酒瓶破裂的声音,酒吧里人群躁动的声音,他手里还拿着半截啤酒瓶,有血顺着玻璃渣滴在地面上。此时的他像是地狱的魔鬼,带着满身的戾气走来。
宋南舟第十三次因为打架斗殴被拘留,只是这一次,却再也没有孟以繁来接他回家了。
宋南舟坐在警察局大厅的长椅上,旁边的警察说“受伤的人已经没有大碍了,我给你父母打过电话了,如果没人来保释的话,你可以自己离开了。”警察局没胆关他,可孟以繁也没来接他。
宋南舟双手交叉在脑后,躺倒在长椅上,空旷的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还有,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声音,伴随着大厅里忽明忽暗的灯光。他有些自嘲地牵牵嘴角,原本以为,这样她就会回来的,原来,他也没那么重要啊。
他想着,手指却在触碰到颈间的红绳时禁不住微微颤抖,他坐起来,低头,刺眼的红映入他眼帘。随之而来的,是她轻轻浅浅的笑容,以及排山倒海的从前。
他冲出警局,跨上门口的摩托,发动机轰轰隆隆的声音,车上少年猩红的双眼,以及警局里老是闪烁的灯光,都是孟以繁不愿回想起的从前。
摩托车疾驰在公路上,上了大桥,只有一个念头充斥在宋南舟脑海里,把她追回来,却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货车,刺眼的灯光突然将他笼罩,照得他睁不开眼。
孟以繁坐在机场大厅里,莫名心慌。
宋南舟倒在血泊中,颈上的红绳忽地断裂,在风中越卷越远。他想伸长手抓住它啊,却最终,只能弯一弯手指,看着它,落入桥下,不知飘向何方。
他微睁双眼,看见那日,他拉着她的手,她蹲在地上大哭,他多想再抱抱她,多想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多想对她说“喂,你不要走了。”却再也不可能了,眼皮越来越重。
他还有好多话没对她说,他想告诉她,不要总是惯着他,他都快给她惯坏了,他那么任性啊,任性到亲生父母都不愿意管他,可这世上到底是有一个人,对他百般纵容。
他终是支撑不住,耳边围观人群的声音,救护车的声音,他终于再也听不见,只最后听见一句,那是去年新年时,他带她放完烟花,送她回家,她站在满天烟火下,对他挥手“宋南舟,再见!再见!”
他闭上眼,仍是她唇红齿白的少年。
孟以繁忽然回头,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里,她仿佛听见她喜欢的那个少年啊,对她说再见,可她回过头,机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只偏偏,没有她想见的那个人。
她觉得自己得幻觉有些好笑,转身走向登机口,手机突然想起来,是妈妈“以繁啊,你快回来,南舟出车祸了。”电话里的人泣不成声。那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里“轰”得炸开,炸得她好不容易建起的城墙,分崩离析。
她用尽全身力气跑出机场大厅,引得机场里的人纷纷侧目,看那个漂亮的姑娘,脸上还挂着泪水,向外跑的姿态,却像飞蛾扑火,不顾一切。
(五)离人未归
孟以繁坐在出租车上,几乎瘫软,她甚至想,这或许只是宋南舟用来骗她回去的恶作剧,可手上的电话却还在不停打来,有妈妈的,宋伯伯的,有顾汉阳的,甚至,有傅清的,她一个个地接了,却根本没有听清他们再说什么,只是想“真是个坏孩子啊,叫那么多人一起来编这个谎,我马上就回来了啊。”她捂住嘴巴,努力不掉下眼泪来。
赶到医院时,宋南舟已经被蒙上了白布,安安静静得躺在那里。她颤抖着掀开布,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他长得真是好看啊。”对啊,宋南舟长得真是好看啊,剑眉星目的,可为什么不愿再睁开眼。
她想见他的时候,他再也不会从某个角落冒出来,她不想见他的时候,他就真的不会来见她了。
他最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她便固执的要带他回家。
“宋伯伯,对不起。”孟以繁红着眼看着眼前眉眼跟宋南舟有气氛相似的男人。
“好孩子,这不怪你,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他关心太少了。”宋父老泪纵横。
孟拟繁不同意遗体火化,她总觉得火化以后,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她的少年了,她的,笑起来左脸有浅浅梨涡的少年,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坐在阳台上,她总觉得他下一秒便会回来。她多想质问他,为何总也不愿入梦来,她多想,梦到他。
孟以繁去过很多次车祸现场,可到底没有找到那根红绳。她趴在桥上,不顾周围人一样的眼光,仔仔细细找了许多遍,终于跌坐在地上,眼泪不受控制,她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肩膀止不住的颤抖。那是她爬了四百多阶台阶,为他求的红绳,原意佑他平安,如今却……
它或许跌入江中,或许被碾入泥土,总之总之,她永远都找不到它了。
孟以繁总共见过傅清两次,一次是宋南舟生日,一次,是他的葬礼。
傅清把及肩的短发扎成短马尾,穿了一件黑色的蕾丝裙,哭过的眼睛红红的,像只小白兔。
孟以繁站在宋南舟遗像前,傅清站在教堂门口,两人远远望着,却都没有上前说话。
孟以繁坐在前排,听牧师念悼词,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血肉模糊。“松手。”有人掰开她自残的手,是顾汉阳。“他不会想见到你这个样子。”说完便走远了。
硕大的照片摆在教堂中央,照片上的他仍然笑得坏坏的,浅浅的梨涡,狭长的桃花眼,以及左耳熠熠发光的耳钉。
她的眼泪就那么猝不及防地砸下来,砸在她的手背上,烫。
她想起某年春天,他骑自行车带她走遍大街小巷,少年耍帅的松开握住车把的双手,车子在路上摇摇晃晃,吓得她大叫!”他投降“好,不重不重,但是很重要。”春风温柔,拂过少年脸庞,吹得他衣角翻飞成蝶。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他对她是否也曾有过一点喜欢,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原本想追上她,对她说“反正我无牵无挂,不如我跟你一起走。”
哪年年少,她对他说“我最怕的四个字,就是离人未归。”现在亦如从前,离家的小孩,你是否,迷失在归途?
(六)我记得你在笑
来年城市里的秋叶开始飘零的时候,孟以繁还是收拾行囊,赴了远方。
离开前,她去了一趟警局,拿回了宋南舟的遗物,还是从前给她打电话的那个民警,所谓遗物,也不过是一部摔坏了屏幕的手机。
手机壳还是她陪他买的,他总嫌丑,可也没见他换。想到这,悲伤便排山倒海的袭来,从此以后,宋南舟便成了她的回忆至死。
往后的岁岁年年,只剩她一个人。
她坐在飞往美国的飞机上,看着窗外翻涌的云层。
她想起宋南舟来找她那日,站在窗前,身后是白雪和阳光,她正伏在窗前的桌上看书,猛一抬头,便见他勾起嘴角对她笑,阳光从很远的地方照过来,他额前的头发微卷,颈间,是一根红绳,宛如神邸。
可如今,她只记得他在笑,却不记得他笑起来的模样了。
总之,她的少年啊,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对她微微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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