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被厚重的云层覆盖,仿佛穿上了厚厚的棉袄,太阳躲在云层后面取暖,印入眼帘的是一个灰蒙蒙的世界,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弯了路旁的树木,吹落了刚刚变绿的树叶,吹乱了行人的头发,路上的行人都穿着长袖外套,缩着脖子向前走。
夏季并没有光临林源这座北方的小县城,五月初的林源县依旧是狂风呼啸,天色阴沉。从麦城驶来的大巴车停在林源刚重新修建好的客运站,车上的乘客陆陆续续从温暖的车厢走向狂风大作的林源街道,再奔赴各自的目的地,这些人里面有回家的,有来探亲的,有来打工的。
林源这座小县城属于典型的冷凉型气候,昼夜温差极大,真正意义上的夏天只有短短两个月,几乎一年四季都沉浸于冬季,但它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发达的农业种植每年都会吸引很多外地人来林源打工。这些人每次都是大包小包背一堆行李,散落在林源各个角落,当工期结束再返回家乡。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的差不多了,江雨薇才开始从车厢往外走,刚一出车厢,冷风就像一根根银针一样钻进衣领,冻得她直哆嗦。从车站到哥哥家距离很远,江雨薇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江雨薇在江北省的另一座城市工作,这次回来是为了参加一个考试。也许是许久未回之故,她竟然忘了林源气候寒冷,回来的时候只穿了个半袖。将近两年没回来,林源好像又不一样了,城郊新建了一座滑冰场,每次回来她都会发现林源的一些变化。
哥哥家住一楼,江雨薇住在阴面的卧室,这间卧室终年透不进阳光,又阴又冷,因此,虽然到家了,但江雨薇还是找了一件外套穿在身上。
吃晚饭的时候哥哥与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康乔还在京门吗?”哥哥问。康乔是她高中时结交的朋友,她的高中朋友哥哥基本都认识。“在。”江雨薇简单地回应着,用筷子夹起一片土豆。“她也不回来考试,就打算在京门待着呀。”哥哥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准备考医师资格证,而且她也不想回来,待在京门挺好的。”江雨薇为自己的朋友解释道,“她这刚毕业好考,等再混上两年想回来也回不来了。”“这小县城有什么好的,整个麦城都让人想要逃离。”江雨薇心想,她没有对哥哥说出这番话,说了以后又是陈词滥调的说教,她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饭桌上几人都在安静地吃饭,过了一会儿,哥哥像是打听八卦一样又开始了话夹子,“苏越也快研究生毕业了吧,她打算干啥去”?听到苏越这个名字,江雨薇脸色沉了下来。“一天就你话多,跟个八婆似的问东问西。”她嫂子白了她哥一眼说道,“她去世了。”江雨薇放下手中的碗筷,叹了一口气回应道,果然,她哥哥的好奇心被彻底激活,开始就这件事情刨根问底,即使不情愿,但江雨薇还是一一作了回应。
回应完哥哥嫂子的问题,江雨薇回到卧室,她登录QQ,搜索到了苏越的id,那个头像永远都不会亮了,LED灯映照的墙壁坑坑洼洼,江雨薇盯着剥落的墙壁,时光仿佛回到了10年前。
江雨薇与苏越相识于林源第一中学,林源一中是林源县唯一一所高中,新生报到那天,江雨薇在宿舍收拾行李,抬头向右上方的位置看去,只见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子在铺床,这女孩子住在上铺,江雨薇住在下铺。
宿舍是按班级分的,因此,她们俩也在一个班。高中生活单调又无趣,每天宿舍、班级,食堂三点一线,日复一日,做不完的作业,刷不完的题。但最纯粹的友谊也是在这个时候建立起来的,由于同住一个宿舍,再加上坐前后桌,彼此也就熟悉起来,成了好朋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江雨薇得知苏越患有哮喘,不能做剧烈运动,所以每天的跑操苏越都不参加。
高中时期,每次放假,江雨薇都会去苏越家写作业,苏越还有一个妹妹,苏越的妈妈身体不好没有出去工作,苏越的爸爸靠打零工维持一家人的开销。
时光飞逝,高中三年很快就过去了,高考如同一个命运的分水岭,将这些稚嫩的青年们划分到了不同的生命轨道,有人名落孙山,早早步入社会接受毒打,有人读专科,有人读本科,有人学技术,还有的人觉得自己考的不理想,决定复读,苏越就是这样的人。高考结束后,苏越并没有去读大学,而是选择了去外地复读,江雨薇则直接去西北读大学了,那时候的她对高中生活深恶痛绝,完全没有复读的想法,虽然只是一个二流大学,但她还是去读了四年。
复读一年之后,苏越还是读了一所江北省的普通本科院校,并没有考上985,211这样的学校。由于不在同一座城市,甚至不在同一个省,江雨薇和苏越很少见面,也就是偶尔在林源相聚。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四年很快就过去了,江雨薇大学毕业了,她没有选择考研,正如同当年没有选择复读一样,而是直接去工作了。苏越晚毕业一年,在大四那一年,苏越选择了考研,苏越说自己身体不好,对进入社会找工作充满了恐惧,想继续读书。苏越考研那一年已经有疫情了,由于疫情的影响,考研考公变得非常内卷,这种内卷即便在疫情结束后也没有消失,而是更加内卷。苏越是幸运的,她仅用一次就卷上岸了,她填报的是京门师范大学,江雨薇的父母就在京门打工。
江雨薇和苏越最后一次见面便是在京门,京门这座城市在民国时期是租界,因此有很多欧式建筑,融合东西方文化特色的京门是一个旅游胜地。
照片上的两个女孩都留着清汤挂面的长发,一个戴着遮阳帽,一个没有戴,她们身后的背景是一座教堂。这张照片是江雨薇与苏越的最后一次合影。
当时也是五月,京门的五月温暖宜人,花红柳绿,与林源形成鲜明对比。她们去了很多景点,由于是在假期,每个景点都是游人如织的状况。
江雨薇翻看着相册里的一张张照片,往事就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出现在眼前。那次分别之后她们就没再见过面,其实是有迹可循的。江雨薇记得那年的七月份,她的微信收到了一条苏越的信息,信息是苏越妈妈发的,她说苏越现在在ICU抢救,她们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所以只能众筹,她希望江雨薇能够帮忙转发一下众筹信息。江雨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好端端的苏越会突然进ICU呢,她的心脏就像将油门踩到底的车子一样加速跳动,她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众筹的链接,她看到了苏越的病历单,苏越确实病得很重,泪水像拧开的水龙头流下脸颊,江雨薇点了捐款,输入了金额,她捐的款是所有捐款人里面最多的。
其实那一次,江雨薇原本打算去看苏越的,但是她所在的城市出现了疫情,整座城市被封,连门都出不去,更别说出城了。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当时感觉很平常,但也许那就是最后一次,终其一生你都不会再见到这些人,去这些地方,有些人,一转身便是一辈子,正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江雨薇和苏越虽然是朋友,但其实她们微信聊天的频率并不高。一段时间之后,江雨薇通过微信询问苏越的身体状况,苏越说她完全康复了,叫江雨薇放心。那之后她们也会时不时在微信上聊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显露端倪的呢,应该是疫情最严重的时候,记得当时是12月初,很多人相继感染了病毒,12月中旬的时候江雨薇也中招了,感染病毒的人第一件事是发朋友圈,江雨薇也不例外,她接连发了几条关于染病之后的朋友圈,作为朋友的苏越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装作看不见,总之她没有任何回应,江雨薇感觉不对劲,但她还是没有太在意。
紧接着就来到了新的一年,这一年的前五个月基本没有疫情了,人们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唯一不正常的就是苏越,她不仅长达几个月没有和江雨薇聊过天,甚至长达几个月不更新朋友圈,不更新抖音,不更换头像和签名,不登录QQ,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QQ几乎是必备的,班级群,学院群,文件,通知等等都是通过QQ发布,有时还需要通过QQ邮箱发送作业和论文。而苏越竟然长达几个月不登录QQ,苏越这个人好像突然就消失了,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江雨薇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主动给苏越发消息,三四天过去了,苏越没有任何回应。
在翻看苏越抖音的时候,江雨薇找到了苏越的妹妹,她通过抖音私信询问苏越的情况,得到的回复是“姐姐已故”,她妹妹说苏越一直体弱多病,在最后的时光甚至需要插着氧气呼吸。江雨薇此前只是猜测,没想到猜测变成了现实,原来早在十月份的时候苏越就已经去世了,她走的悄无声息,不声不响,现在她终于明白苏越不找她聊天的原因了,如果不是直觉的驱使,江雨薇可能很久都不会得知这个消息。
她悄悄地走,正如同她悄悄地来,她在这个世界上度过了25年的光阴,在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离开了,离开的人只有一种结局,而活着的人却拥有无限可能。苏越去世后,她的妹妹去很多地方旅游,她的社交平台几乎全是美景美食,要不就是自己的自拍,苏越的妈妈时不时发小视频,几乎全是自己的自拍,她们都没有在自己的动态中提到过苏越,仿佛苏越这个人从来不曾存在过,但也许在内心深处她们会永远记住苏越。
江雨薇通过微信给已故的苏越发去这样一段话“越越,原谅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已经离开我很久了,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多希望它不是真的,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的5月,没想到在今年5月即将到来之际,你我已天人永隔,我会一直记得你的音容笑貌和与你相处的点点滴滴,直到我也离开,你在那边好吗?我很想你。”
明知苏越不会回复,但她还是发了,时光会走远,记忆会模糊,唯有文字和图片可以长存。唯一留在林源的朋友苏越去世了,江雨薇在林源就没有朋友了,林源不是过去的林源了,物是人非,而江雨薇也到了该学会告别的年龄了,不知不觉中,告别甚至永别已成为生活的常态。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别去无归期,重逢不可及,生活向来如此。
来源于AI作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