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葱儿的爱情》
臧葱儿的爱情臧葱儿死了。
死在即将跨越百年的艮上。
死在她和她的秀爷成亲的宅院里,死在她和她的秀爷共躲兵匪的地窖院里。
当然,那地窖早已无踪,但于她,地窖是一直存在着的。
据她说,当年她嫁了秀爷,如一朵含羞的水仙花,正在恩爱之时,蒋炸了花园口,洪旱蝗汤侵袭整个中原大地。
为了活命,婆婆将她卖给了一个跛脚的南下军人,而她,心心念念的是她的秀爷。 于是在到了舞阳地界的时候,臧葱儿偷了军人的细软,逃了出来。
关于那逃的过程,臧葱儿曾经不止一次细细的讲给我听,也讲给每一个肯走近她的人听。
后来她就跟秀爷躲在地窖里,以躲避军人的搜捕与追踪,当然,每天的饭食是婆婆用猫篮子递下地窖里的。
那军人在村子里逗留了很久,臧葱儿也跟秀爷在地窖里住了很久。
“那段日子真是怕啊,我跟秀儿呆在地窖里,一直不敢出来,不能见人。”
“那段日子真是舒坦啊,我跟秀儿日夜守在一起,寸步不离。”
臧葱儿后来回忆起 当年的日子,常常如此叹息。
臧葱儿后来跟她的秀爷生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
“我们秀儿几代单传,到我这儿扩枝发叶 ,生了仨娃。我是秀家的功臣啊!”
于是,臧葱儿又讲起了她生孩子的旧事。
“生了第一个娃--那时候就在我们家床头上,没费什么事,就 生了。生了之后家里没有一粒米,孩子没有饭吃,饿的直哭,我也没有饭吃,饿了一天一夜,前心贴后心了。秀儿第三天跑到了商桥集上,用仅有的一点钱买了糠皮,回来熬了半锅,我也是饿坏了,喝了一碗又一碗,结果肚子涨得像气鼔儿,肚皮崩圆发亮,我睡不了觉,就在院子里慢跑,整整跑了一夜,第二天开始拉稀,拉得人都站不起来。“
“不过也稀罕,那时候那样受罪,愣是没落下什么毛病,不像现在的人,生个孩子宝贝一样护着,还有月子病呢。”
臧葱儿就这样,评古论今,讲述着她跟秀爷的点滴故事。
后来秀儿死了。
“愣是个没福的呀,日子稍稍好点了,他就死了。”臧葱儿每每说起这些,总是再叹一回气。
后来臧葱儿一个人把几个孩子都拉扯大了。
后来臧葱儿在给小儿子娶了媳妇几个月后没地方住了。小儿子驱逐她的理由是臧葱儿竟然半夜三更趴在儿子的窗户边听房!
当时臧葱儿一通大哭,叫着她的秀儿,絮絮叨叨的抱怨着她的不易,她的苦心。
后来臧葱儿就住在了胡同口三个儿子给她搭建的小屋里了。我从胡同口经过的时候,就听见她常常自言自语的念叨着她的秀儿,说是昨夜晚又梦见秀儿回来了。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最后一次见臧葱儿是什么时候呢?
是一年前的一个傍晚吧!
那天,我急匆匆的从涵洞下过 ,臧葱儿站在涵洞边上,拄了拐杖,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一头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遮挡了半边脸。
我问她多大了?还自己做饭吗?
她收回 目光,看着我,脸上泛出笑来。
”九十多了 ,快去找你秀爷了。“
“不做饭了,轮着吃,在三个儿家。”
“很长时间不见你这丫头了。忙呗,再回,可能就见不了我了。”
在她的絮叨声里,我看着夕阳离去。
2016春节,去串亲戚,问妈:“好久不见臧葱儿了。”
“她呀,雪天里滑到了,骨折,医生说年纪太大,不能动手术,就抬回来养着。三个儿子轮着呢。”
“据说躺了地铺,没办法,拉拉撒撒的。躺着嘴也不停,一直的叫着秀儿,骂着儿子不孝顺。”
端午过去了,我又一次问起臧葱儿之时,她的大儿媳正坐在人群里侃大山。
“二月份儿就死了。这时候还问,哪儿还有这个人呢。”村子里的人说。
如果没有雪天里那一跤,也许臧葱儿将要跨过百岁门槛呢。
也许雪天里那一跤,是她的秀儿等的太久了,来拉她去呢 。
不管怎样,臧葱儿终于可以去见她的秀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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